第一章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第4/12頁)

壞人也要壞到不像人

尾高畢業於陸軍士官學校第十六期,這一期在士官學校的歷史上被稱為“榮耀的第十六期”,日本陸軍中的岡村寧次、土肥原賢二、板垣征四郎都是尾高的同學。

有這樣顯赫的學歷背景,尾高向來自命不凡,動不動就喊打喊殺,只可惜他分在了第十九師團,有那心也沒那機會。

同屬“朝鮮軍”,第二十師團早在九一八事變時就進入了東北,此後一直在中國關內作戰,第十九師團不一樣,它有一個固定任務,那就是一旦日蘇正式開戰,就必須出兵攻占海參崴。因為負有這一特殊使命,第十九師團不得不整天待在家裏,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著蘇聯,等於哪兒也去不了。

日蘇什麽時候開戰呢?鬼才知道。第十九師團自成立後,一次都沒有出動過。尾高上任後,也始終看不到和岡村等人並駕齊驅的可能,他常對此抱怨不已,多次請求“朝鮮軍”司令部給予第十九師團出兵的機會,以便增加師團的“光榮傳統”。

現在機會終於上了門,可是突然又失之交臂,能不讓人打心眼裏感到郁悶嗎?

當年的日本陸軍將校裏,像尾高這樣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人還有很多,由於實在找不到“立功”的機會,他們甚至不得不鋌而走險。

比如一個叫長勇的家夥,曾是參謀本部的參謀。1931年10月,參謀本部的一批少壯軍官陰謀發動政變,建立軍人內閣。長勇赫然就在其中,他不僅是指揮者之一,預設的軍人內閣裏還有他的席位,乃“警視廳總監”。

政變不幸中途流產,淪落為“十月事件”,長勇受到審查,並被從參謀本部驅逐出去,下放到了部隊。

又如田中隆吉,沒他煽風點火,“一·二八”淞滬會戰恐怕還打不起來。那時田中是駐上海的副武官,為了給陸軍找到出兵上海的借口,他不惜使出各種下三濫手段,什麽打傷自家的日本僧人,焚燒工廠,無所不為。之後的綏遠戰役,在滿蒙軍背後搖頭晃腦、指手畫腳的也是這位仁兄。

長勇、田中都在第十九師團,前者為步兵聯隊長,後者為山炮兵聯隊長。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名叫佐藤幸德的聯隊長,最受尾高信任和器重,而且同樣屬於沖動型。

可以這樣說,第十九師團就是日本軍人中不得志者和冒險家的樂園。這群渣渣聚一堆,就跟幹柴似的,全仰著脖子等火星上身呢。

如果軍部高層鐵板一塊,縱使他們等到心焦掉也無濟於事,問題在於,軍部根本就不是一塊鐵板。

主張息事寧人的主要是板垣征四郎、載仁這些軍隊高層,所謂“既得利益者”,做什麽都瞻前顧後,現在既遭天皇斥責,差點丟掉烏紗帽,也就不願再去冒險了。稻田等處於中低層的少壯派可不一樣,對他們來說,冒險就有機會,不冒險就一點機會沒有。

稻田改變不了高層的決定,但沒人能堵得了他的一張嘴。他一直在背後嘮嘮叨叨,閑話一大堆,其主旨自然還是論證作戰有理。

論據之一,不打仗還能成名,此事古難全。第十九師團長駐朝鮮,缺少實戰經驗,正好利用這次機會,讓第十九師團接受鍛煉,從而一夜成名,把它打造成對蘇作戰的第一兵團。

論據之二,好人要好到不像人,壞人也要壞到不像人。不給蘇軍一點苦頭吃吃,以後邊境事件還會有增無減,而第十九師團的將佐們正是“壞到不像人”,可以痛扁蘇聯老毛子的最佳人選,如果說他們還完不成對蘇作戰的任務,日軍裏面就再也找不出更合適的了。

一百個人眼中有一百個哈姆雷特,所以稻田的“壞”不是指缺點,而是優點。別人說尾高魯莽,稻田就說他大膽果斷,敢做敢當,乃最可貴的“純武人性格”。對尾高以下的長勇、田中、佐藤,稻田也是贊不絕口,稱為豪氣幹雲。

稻田的言論是朝著高層發的,可惜上面不屑一顧。比如板垣,當初就是靠策劃“九一八”冒險上位的,也正因為如此,他比較能看穿稻田等人的用心,無非“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想靠冒險一夜走紅而已。

板垣屬於過來人,持的就是過來人心態:你們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你們得明白一個道理,鉆石恒久遠,多了不值錢,第一個冒險成功了,不等於第二個、第三個就能復制成功。

稻田的話觸動不了高層,然而當傳到第十九師團耳朵裏時,效果卻完全兩樣。

參謀本部有一個作戰參謀到張鼓峰視察,把前後經過,特別是稻田對作戰的支持,一五一十地透露給了尾高。尾高如遇知音,腰杆一下子硬了起來。

按照“朝鮮軍”中村司令官的命令,第十九師團主力應於7月28日前返回原駐地朝鮮羅南,尾高卻遲遲不願回撤,一直拖到7月29日,實在拖不下去了,他才被迫下令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