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養天地之正氣(下)(第2/5頁)

“她是一個好女人,”雷震定定的看著謝晉元,突然問道:“我不明白,你明明很在乎她,為什麽非要趕走她?”

“我和維誠是在學堂認識的,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剛剛從農村走出來的土小子,可是她卻不嫌棄我,頂著她家裏的反對堅持和我交往。每天中午我都是一個人躲在校園後面的小樹林裏,啃我娘烙的玉米餅子,她發現後每天都在那片小樹林裏陪著我,硬是用她手裏的勺子,把她飯盒裏的菜,塞進了我的嘴裏。她就是那種既關心我,又不會讓我的自尊受傷地好女孩。這樣動人的感覺。我謝晉元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忘記。就是在那片小樹林裏,我對自己暗暗發誓,如果維誠真的嫁了我,跟了我,我一定要讓她過上好日子,哪怕讓我自己死了,也絕不能讓人欺付到她!”

雷震第一次在謝晉元的眼睛裏,看到了幾絲難解的溫柔。在這個時候,謝晉元大概又想到學堂後面的那一片小樹林,想到了那個帶著一臉溫柔,手裏還捏著一只小勺的女孩了吧?

謝晉元低聲道:“你看看我的現狀吧,說實在地,我現在是夠風光了。每天都有上萬人跑到我們孤軍營那兒,為的就是見我一面,聆聽我的訓話。記者更是成群結隊的往我們那裏鉆。聽說在一周前,著名劇作家田漢和陳白塵兩位先生,竟然在短短的二十多天時間裏,就聯手創作並排練出舞台劇‘八百壯士’,並於三天前正式公演。我被誇成了一個蓋世英雄。就連冒死給我們送國旗的楊惠敏也被濃墨重彩的描寫了一番。現在國民政府不但給我升了職,還給我頒發了一枚青天白日勛章,我們駐紮在膠州的這三百多名軍人,更被譽為‘在上海這個孤島上。一顆燦爛地明珠’!”

“看起來我們是夠風光了,但是我們被英國當局扣押,什麽時候能離開,誰也說不好。現在南京保衛戰已經弓在弦上,一觸即發,我們的最高領袖,在上海保護戰中,把希望放到了英美諸國的幹涉和調停上。而在南京保衛戰中,看架勢他老人家之所以要拼死抵抗,似乎又計劃著支撐一定時日,先等到雲南的援軍趕到,再把最大的希望放到了蘇聯出兵幹涉上。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地政府在國際舞台上,當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又怎麽可能為了我們這樣一支小部隊。而冒著得罪‘友邦’的危險。和英國政府交涉?!”

雷震的眼睛裏緩緩揚起了一絲同情,雖然謝晉元說的很多東西。甚至是很多措辭他都聽不懂,也無法理解,但是他現在已經漸漸明白,在謝晉元一片風光地背後,背負的是太過沉重的無奈。一個被限制了自由,不能繼續在戰場上馳騁的戰鬥英雄,和一只被鎖進籠子裏的老虎,一只被綁住翅膀的雄鷹又有什麽區別?!

“我們的政府小心翼翼,根本不敢得罪這些‘友邦’,可是日本人卻不會客氣。”

謝晉元低聲回答道:“日本人對我們這批人恨之入骨,在短短一個月時間裏,就有四五批日本僑民跑到我們的軍營裏鬧事,甚至有浪人懷裏裝著炸藥包,喊著天皇萬歲,試圖沖進營房和兄弟們同歸於盡。在一個月時間裏,日本軍方更是不停地向工部局提出抗議,吵著要英國人把我們這批‘戰犯’引渡到虹口租界,接受他們日本人的‘審判’。我們的政府忍受吞聲,日本軍方咄咄逼人,面對這種情況,如果不是我們這批‘蓋世英雄’又太有名,有名得讓工部局必須考慮上海各界民眾的反應,可能我們早已經成了日本人的階下之囚。”

雷震輕輕皺起了眉頭,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謝晉元面對的局面,竟然已經到了這種九死一生的境地!

謝晉元霍然轉頭,他盯著雷震,在這個時候他的嗓音沙啞了,“雷震你說,在這種時候,我怎麽還能讓我地妻兒留在孤軍營裏,去面對我們不可預測地危險?”

雷震沉默了片刻,沉聲道:“逃,有機會,就帶著所有人一起逃!”

“到了今時今日,你以為我還有機會逃嗎?”

謝晉元的臉上滿是苦澀地笑容,“我們身上被披了這麽多光環,加了這麽多英雄的稱呼,你覺得我們還可能在全國公眾的注視下,當了徹頭徹尾的逃兵嗎?你見過胸前戴著青天白日勛章,沒有接到上級命令,就帶著所有部下,為了一己之安危,放棄自己陣地的指揮官嗎?不只是你,在幾天前,一群上海市的愛國士紳,找到我後,就提出讓我帶領所有部下,化妝分批潛逃。在出了租界後重新集結,返回大部隊的建議。說實話,我當時真的很心動,但是我卻只能告訴他們,我謝晉元是堂堂正正的帶著部下走進了這個軍營,我就得堂堂正正的帶著他們走出去!怎麽樣,聽起來我是不是很光榮,是不是很高尚。更很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