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3/6頁)

桑采和姑媽鬧翻了?喬怡吃了一驚,又急切地看下去。

……到美國不久,我才發現姑媽讓我出國並不是供我上學。你猜對了,她有另外的打算。

原來姑媽的飯店裏有個女招待,台灣去的,我一來姑媽就把她辭掉了。為什麽?我很快弄清楚了。每天中午,有位某公司的董事長都到姑媽店裏來吃飯,他的辦公地點離姑媽的飯店很近。聽說他是專門做絲綢生意的,有十多家絲綢店開在香港、新加坡和美國。此人四十歲(我懷疑他撒謊,再不就是姑媽撒謊),看上去倒比我爸爸年齡大。跟你說他的摸樣你別怕:他禿頂,牙齒一半是黑的一半是金的,大臉盤上戴一副小得奇怪的眼鏡,有點怪模怪樣。被姑媽辭掉的姑娘叫阿柳,比我大幾歲。據姑媽說阿柳很有手腕,一下子就把那個董事長韋先生纏牢了。她很快記住了韋先生喜歡吃哪幾樣菜,甚至菜裏放多少鹽她都到廚房吩咐。韋先生來吃飯時,她總陪他談幾句,喝兩口酒。起初姑媽以為她不過是想從這個闊佬腰包裏多掏幾個小費,後來發現事情沒那麽簡單。因為姑媽有一次偶爾在街上看見,韋先生的汽車裏坐著阿柳。

姑媽一直想再買下一個店面。有一對老夫婦的飯店地理位置好,店又大,而且房子比姑媽的漂亮。老夫婦想賣掉它,姑媽心有余力不足。她想與別人合資,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姑媽開始注意韋先生。有一天,她問他:“先生你太太為啥不來?”韋先生說他並沒有太太。太太早過世了,兩個孩子也成了家。姑媽單刀直入:“那你想再續一房太太?看上我們的阿柳了?……”韋先生說的確想再組建一個家庭,但阿柳並非是確定的人選。他認為阿柳不那麽誠實,總象瞞著他什麽。“啊呀!你有眼光呢!”姑媽把阿柳的身世告訴了韋先生:這女子非但不是處女,而且另有情人。她和情人有約定,等她嫁了闊佬,奪取半數財產權再設法離婚……韋先生聽這話冷笑道:“這有什麽?我又不吃虧。反正我也寂寞,她自願送上來,大家玩玩再散,我這人不傻,求歡求愛分得很清哩。”

於是姑媽火急火燎地向韋先生推薦了我。我不知她事先怎麽形容我,她一向愛誇張,就象她燒的菜,佐料取勝。她把我弄到美國來就是為擠掉阿柳。

其實阿柳是姑媽店裏最得力的女招待,人極精明,英語流利之極,店裏店外她都兜得轉。公平話說:沒有她,我姑媽的生意要冷一半,她幾乎是她的左右手。光憑阿柳那甜甜的笑,嗲溜溜的嗓音,顧客就情願掏鈔票。阿柳很會笑,雖然身價不高,招待客人的派頭象貴夫人,一點不賤。她一張臉完全靠化妝品彌補,長得不美,但很迷人。

我一到美國,姑媽立刻讓我穿一套緊身袒胸的衣裳,她說:“阿柳就愛穿領口開得很低的衣裳。”我一看,果真:阿柳那衣裳真叫絕,只是一塊彩色的布,圍住上半身,在胸口打一個結,肩膀和肚子全不管了。

姑媽有意安排阿柳在廚房幫忙,讓我替那個禿頂韋先生上菜。我嚇得半死,站在他桌邊聽著他用一半英語一半粵語點菜。他會好幾種語言,就是漢語不象樣,據說他出生不久就隨父母出洋了。我糊裏糊塗進了廚房,忽然又跑回他桌邊,因為他點的菜我有一多半沒聽懂,聽懂的一小半又在路上忘了。你知道,我可從沒幹過伺候人的事,何況英語也是臨時抱佛腳學了那一點。不曾想韋先生並沒有發脾氣,他似乎對我的笨樣感到好玩。他又耐心地把菜名復述一遍,姑媽在遠處看得直跺腳。

我還是把菜上錯了。阿柳不聲不響地把我端去的托盤又端回來。她的姿態又輕盈又優雅,假睫毛比我的真睫毛還神氣。姑媽捅捅我,低聲說:“去!你去!別讓她端……”

我當時不明白姑媽的用心,回她:“誰端不一樣嘛!我寧可在廚房幹活兒……”

“傻瓜!”姑媽不願過早對我暴露企圖,“你不去,小費全讓阿柳賺去!”

“我不要什麽小費……”

“不許回嘴!我叫你做啥就做啥!”姑媽忽然板下臉。

我只好走過去端那只托盤。阿柳急了,忙過來搶:“我來吧,你要弄錯……”

她暗裏在跟我打擂台,我哪裏知道。見姑媽一個勁給我丟眼色,我只得硬著頭皮說:“我慢慢就會做了……”阿柳一聽這話臉都變了色:“以後我慢慢教你,今天還是讓我來吧……”

怎麽辦?我只好傻瞪著眼,讓她把菜端走了。上了菜,阿柳躲在更衣室又塗口釭,又理頭發,換了件更“曝光”的衣裳陪韋先生品酒去了。後來我才明白,她那是想把我比下去。

盡管阿柳千嬌百媚,韋先生還是把目光盯在跑來跑去的我身上,盯得我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