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3/5頁)

姑娘們勸她想開些,不料她呼地鉆出被窩:“胖有什麽不好,我能扛動定音鼓,你們誰行?”

大夥早摸透了班長的脾性,連忙謙讓道,“是的是的,我們頂不上你一半……”

“我當過基幹民兵,操過炮。你們信不信?”

“信,信信!”

田巧巧心滿意足地笑了,並向大夥介紹她所以如此健壯的“秘訣”。她說她是家裏的“老丫頭”,母親說:“奶水閑著也是閑著,就盡老丫頭吃吧。”於是她吃母乳一直吃到八歲!姑娘們假裝羨慕之余,一致言不由衷地表示:自己也想胖一點……

大夥對田班長的恭維決非毫無目的。她掌管寢室十二個人的日常事務,伏天掛蚊帳,冬天套被子。尤其是桑采,洗衣服前總是習慣地往班長床下瞄瞄,看看有無臟衣裳。這個小丫頭做盡“好人好事”,自己的事總是弄得一塌糊塗,常常要在幾雙臟襪子裏挑一雙稍許幹凈的穿。她聞說田巧巧父親住院,立刻匯去二十元錢,而她卻偷偷向家裏要錢買零食。這事傷了田巧巧的自尊心,當全班面把錢還給了她,並說了句:“你別惡心我。”桑采這一壯舉險些吹了“一對紅”。

後來竟成了習慣,只要見田巧巧洗被子,大家便跟著洗。因為被子洗完不愁縫,田班長一晚上縫十來條被子不在話下。每逢這時,田巧巧認為有必要拿拿架子:“班長可不是發給你們的軍用老媽子!”

“哪兒的話?”嘴尖皮厚的姑娘們同聲道,“您是老大姐!老兵大姐嘛!”

田巧巧關子越賣越大:“去去去,甭套近乎!這回呀,說什麽也不管啦!”

大家不理會她。照樣拆,照樣洗,到晚上一個個假作苦臉穿針引線。田班長尤其心疼桑采!頭一個奪了她手裏的針,“玩去吧,跟真的一樣!”

桑采得計,扭著身子笑道:“嘻,我知道班長疼我們……”

“你再貧,我不縫了!”

“不縫我今晚上蓋棉花套子!”

“蓋什麽我管不著!”

“管不著我就著涼!”

“活該你著涼去!”

“著涼讓你背著上醫院!”

“上醫院使大針紮,疼死你!”

被子就在兩人不依不饒的鬥嘴中縫完了,然後田巧巧該喊:“下一個!……我警告你們這些小姐,這是最後一次!下次桑采我也不管啦……”她罵罵咧咧,直到把所有人的被子全部縫完。

讓她提供勞動力援助的決非桑采,也決非她屬下的女兵們。舞美組常在刷景片時拉她去,這活兒是很難找到人幫忙的。景片上繃的布要先刷一層豬血和黃泥,這樣在舞台上才不透光。田巧巧將兩只袖子捋到胳膊根,雙手插在大盆裏,那淤成塊的豬血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有時還得脫去鞋襪跳到盆裏去踩。雖然桑采知道這是個能掙“表現”的機會,也不免跑得遠遠的,生怕“一對紅”這時對上她。每當田巧巧一身腥臭回屋時,同屋的姑娘們總要在門口預先放盆熱水和一塊肥皂,然後幾個人拼命抵住門,她什麽時侯冼涮幹凈,什麽時候才放她進來。她惱恨之極,在門外一口一個“小姐”地叫罵,說是她們的思想遠比她手上那些粘乎乎的玩藝臟得多!

隊裏有人評價田巧巧和桑采是“一對積極”。

有人不同意:“一個是真積極,一個是假積極。”

還有人說:“積極都積極,只是目的不同。”

一九七五年那次巡回演出,真假似乎見了分曉。每回下部隊,為給部隊減輕食宿負擔,都一再壓縮人數。所有節目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缺誰都不行。偏偏一場病毒性感冒,讓不少人發起燒來。這天晚上,徐教導員難壞了,因為唯一的男集體舞一下減員兩名,湊合排齊隊形,一面大旗卻無人揮舞。

“我——我來舞旗!”桑采挺身而出,美麗的眼睛裏閃出獻身的莊嚴。

大家有些驚愕地看著她。一個時期有一個時期的熱門兒。眼下,“輕傷不下火線”成了一切獎勵的準則。桑采和田巧巧始終不病,盡管他們表現出色。表揚名單裏卻無兩人的名字。當桑采聽見某位病號又獲得贊譽時,表情十分微妙,不無嫉妒又顯得焦急,她為老不病恨死自己了。

黎隊長反對女扮男裝:“一面紅旗,少了也無所謂。”

可徐教導員不同意,他認為紅旗的增減大大關系到舞台氣氛。兩人爭執了一會。

“我能舞!”桑采堅持道,“我個頭高,能扮男的!”

“那面旗太重。不行,一般男娃兒都舞不起來!”黎隊長說。

“我練練,保證完成任務!”

徐教導員大聲說了句:“好樣的!”

演出進行到最後,該這個集體舞壓陣了。桑采將辮子塞進軍帽,突然說自己頭暈,並斷言那“病毒”開始作用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