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5頁)

到了早上開飯時間,大隊人馬都在談論這個笑話。軍機關的參謀幹事們一個個到田巧巧面前點頭哈腰:“我們服了!怪不得你背得動兩三個背包——勁真大,把那耗子壓成了一張鞋墊兒!”自此,無人再叫她田巧巧,只叫她“大田”、“田胖”,更有那刻薄家夥叫她“黑田大佐”,等到電影《春苗》上映,她便成了“田胖苗”。

拉練途中,宣傳處又將一項原屬於他們份內的工作推給了宣傳隊:弄來一大摞圖片,讓他們在演出場地周圍順便掛一掛,並指令要派一個人做口頭解說。這些圖片的內容是宣傳“計劃生育”,號召婦女們“結紮”。幹這種營生自然是女的比男的合適。但參加拉練的二十多個姑娘,甭說去做口頭講演,就是聽見這類術語也臉紅心跳。大夥推來推去,最後田巧巧罵了一句:“宣傳處的幹事全是孫子!”便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從此她身邊總集合著一群拖兒帶女、敞著懷奶孩子的山鄉婦女。這些女人聽她講解那些圖片的內容時,總是三五聚首地竊笑,再不就相互打罵笑鬧:“你去呀!你去騸了呀!”有那麽一兩個快嘴利舌的當場問田巧巧:“你生過幾個娃兒?”

這一來田巧巧慌了,紅著臉說自己還沒結婚。

“噢,是個姑娘家呀!那你懂得啥子?等你二天有了娃娃就曉得了!……”說完,婦女們一哄而散。

田巧巧有了經驗,再遇這種發難,她便老著臉皮說自己是兩個娃兒的媽媽,並深有體會似的說:“生孩子多苦啊!受那麽大罪,遭那麽大難……”

不料又有婦女接道:“難啥子?女人家不生娃兒要來做啥?我生娃娃就跟屙泡尿一樣!”田巧巧瞠目結舌。

盡管她的宣傳工作收效甚微,拉練結束,宣傳處的“孫子”們還是送來一張大紅喜報,上面印著“獎給計劃生育優秀宣傳員田巧巧”。很快,她入黨了。

田巧巧入黨對桑采似乎是強刺激。她沒想到一次“代表”也沒當過的田巧巧居然先於她入黨。而她可是享有宣傳隊“世襲”的光榮——全軍有幾個十七歲就出席過十來次“積代會”的?她認為田巧巧入黨與宣傳“計劃生育”有關,她懊悔這份“表現”讓別人掙了去。

桑采暗地裏與田巧巧摽上勁兒了,過去這個十七歲的小丫頭十分貪睡,每天起床號響過三五分鐘,她才痛苦地呻吟一聲,鉆出被窩。而田巧巧總是每天提前一小時起床,掃了院子再掃宿舍,等大夥起來,她已在院子裏拉板胡了。桑采為比田巧巧起得更早,買了只鬧鐘,天不亮就去掃院子。她可不象田巧巧那樣靜誚悄地掃。她用一把巨大的竹掃帚,劃得地皮嗤啦響,但她掃過的地方,田巧巧依然要用小條帚再清理一遍。宣傳隊的掃地之風就是由她倆興起的,似乎一把掃帚成了衡量進步與否的標志。掃帚太少,桑采便在每晚睡覺前都藏一把。恰巧那天她藏的掃帚被田巧巧“發掘”,桑采急了,對田巧巧嚷道:“你都入了黨,幹嗎還搶人家的掃把?”

田巧巧笑著回敬她:“看來要想讓咱院子幹凈,就不能讓你入黨!”

“為啥?”

“你一入黨掃帚準閑得開出花來!”

桑采仍然大惑不解:“你什麽意思?……”

田巧巧哈哈笑著,不回答。她笑起來一口氣拖老長,嘴張得老大,不象個姑娘,倒象個男子漢。喬怡形容這笑聲象黴雨天逢了個好太陽,讓人從裏到外都幹爽。

每逢選積極分子去參加大會,田巧巧總是毫不猶豫地嚷嚷:“還選什麽呀?——桑采唄!”

每當田巧巧這句話出口,徐教導員大有松口氣之感,立刻接道:“那就桑采吧。”

桑采也漸漸意識到一次次享受“積代大會”的夥食補貼,並非顯示自身價值的提高;當“代表”徒有虛名,人們象派公差似的把她推出去,而入黨才是“真格的”。

桑采主動提出和田巧巧結“一對紅”

這個“一對紅”夠意思:一個最美的姑娘和一個最醜的姑娘。

桑采的美是一致公認的,而田巧巧呢?大夥也一致公認,“她除了長得不美,哪兒都美。”女兵們私下議論,田巧巧最大的弊端是身材,背闊腰圓,還時時遵照內務規定把襯衫束在軍褲裏,威武有余,而纖秀不足。那方方的背、厚厚的肩被同性視作後盾,異性望而卻步。然而,田巧巧決不允許別人在她面前提到“胖”字,盡管她自己一口一個“咱膀大腰圓”、“咱站那兒跟半截缸似的”。她胖得如何、如何之胖且聽她自己褒貶,否則說時遲那時快就翻臉。有一次孫副軍長上台接見,抓起田巧巧的手使勁拍打著:“好!好!胖女子!拉胡胡真帶勁兒!你個胖女子!……”他邊說邊笑,可沒注意田巧巧當時就掛下臉。晚上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還對此耿耿於懷,反復嘮叨著:“哼,說我胖,我有他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