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國民黨反動派進攻(第6/20頁)

4排的人下去繳槍——他們早扔了,卻沒有舉手,只看著自己的將軍。將軍坐在地上,背靠棵燒焦的樹,左肩鉆了個洞,碎骨頭的茬口露出來,血染半身,右手邊有支小巧的日本手槍,八成是從鬼子軍官那裏繳獲的,這是個少將師長。戰士們舉起了通亮的火把,火光映著將軍的臉,那是一張定曾令鬼子望而生畏的臉。

老旦蹲下來看他身上。手槍頂在胸口開了火,彈痕冒著煙,子彈穿過心臟,從後背鉆進了樹,鮮血染紅了胸前一枚……青天白日呦。它如此親切,讓老旦心中揪起鉆心的苦痛,他伸出手,用袖子擦著它,他這一動,那個槍眼兒便冒出更多的血。十年前的麻子團長也打的這個位置,這些倔強的人啊。

麻子團長並非抗戰中罕見的自殺者,老旦在重慶偶然看到一張長長的名單,他們官位不低,有人因被包圍而自盡,有人因傷重而自裁,還有一種,只是對抗戰的未來失去信心。可如今鬼子跑了,面對面的都是中國人,又何必如此死心眼?連他這個上尉營長都能翻身再幹,一位將軍又如何死不回頭?49師的那個豬頭師長,一個月前還指揮著2萬國軍部隊往解放軍這邊沖,如今也是4縱的一個旅長了。

“與人民為敵,執迷不悟,這就是反動派的下場!軍人不是為主義打仗,也不是為政黨打仗,更不是為女人和錢財打仗,他必須是為人民的福祉打仗,離了這個宗旨,任何戰爭都是邪惡的戰爭,任何光榮的軍人都是死路一條。”王皓站在高坡上大聲喊道,就這麽一會兒,他又變回那個丘八的教書先生了。

老旦也想應景說一句什麽,卻無來由打了個冷戰,哆嗦的手怎麽也點不著煙鍋……

在這半月,這支俘虜改造的立功連,先後三次執行阻擊任務,都很好地完成了。王皓向獨立旅陳旅長和政委肖道成用電話匯報戰果時,幾乎是在興奮地大叫,聲音大得全連都聽得到。他大大咧咧地要求擴編,變成真正的營,去執行更大的任務。老旦聽著不大樂意,這樣的決定,總要兩個人商量才好吧?擴編成營,無非是弄來更多的俘虜,他可不想一次次看這些弟兄的眼淚。再說,去執行更大的任務,一定意味著更大的危險,他王皓想爭名分,弟兄們可未必樂意。

雖這麽想,老旦仍熱情地支持著王皓,只是提醒他已然三戰,有傷有亡,部隊需要略加休整。王皓又摟著他的肩膀說:“休整個啥?早點打完早拉倒,再不打,戰爭就結束了……”

戰士們對自相殘殺終於習以為常。老旦也是,他開始習慣身上的解放軍衣服,覺得穿成這麽鼓囊囊的一身,倒更適合他這個農民。

肖道成給老旦悄悄來了電話,告訴他這支部隊的考驗期已經過了,但要做一下休整,補充更多的俘虜兵進來,問老旦有無信心。老旦對肖道成的這份關照甚是驚訝,且和自己想的一樣,忙連連感謝,一口應下肖道成的建議。他隱隱感覺到肖道成另有用意,但卻猜不出。放下電話後老旦喜憂參半,喜的是終於獲得了認可,這個身翻過來了,憂的是這份信任會推著立功連從防禦戰轉向攻堅戰,而打攻堅戰往往拼個精光。這種事,老旦見得多了。

但總的來說還算是件好事,在哪邊不是打?想寬點唄。王皓不失時機地開了多次動員會,讓大家總結戰鬥經驗,表達心中想法,提高思想覺悟。他將毛澤東那本《目前的形勢和我們的任務》念得大家都聽得頭皮出繭,終於塞進了大多數戰士的心裏。老旦也對這書裏說的那些美好的前途驚嘆起來,要真是能那樣,打這仗也值呢。

戰士們一個個對著墻上的毛主席、朱總司令表決心,有敬禮的,有鞠躬的,還有磕頭的,還有割手指頭的。來自江蘇的俘虜兵們極度踴躍,後生們都是被抓來打仗的,不知咋對老蔣恨成那樣,他們聲淚俱下,聲嘶力竭地發著血誓,表示要為毛主席粉身碎骨,那革命勁頭讓老旦和二子心驚不已,就是當年殺鬼子,也沒這麽要死要活呢。

“咋都和吃了藥似的?”二子悄悄說。

“吃藥還是好的,這瘋勁兒嚇人。”老旦悶悶地說。

立功連迅速補充到了五百多人,每個排都一百多人,這可真是營的建制了。俘虜雖多,也補充了很多新兵,多是解放區自願來的。這些後生多不願意來這個立功連,後來知道了他們的戰績,才勉強同意。老旦知道這情況後,向王皓建議,能不能別叫立功連了?聽著感覺已經不對了。王皓深以為然,功已經立了,這帽子必須摘掉。

風雪歇停,天兒依舊冷得像冰窖,馬蹄踩在路上,竟發出金戈相碰的鏗鏘聲。老旦穿著肥嘟嘟的軍棉大衣,仍感到刺骨的冷風鉆進身體,漏在外邊的耳朵更是凍得要掉了。老旦實在受不了,很想把棉帽子的兩個檐兒放下來捂著,可看到王皓這神經病還戴著單帽,竟和沒事人一樣,就沒好意思動了。一路上部隊甚多,有很多士兵給他敬禮,老旦頗為得意,更不敢有損形象,看起來越來越像解放軍的長官了。老旦咬著牙將腰杆硬邦邦地繃起來,裝得毫不在乎,一顆頭凍成冰疙瘩了,心裏倒還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