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13頁)

縱是挨了一腳,楊北萬仍趴在那兒抖若篩糠,老旦指揮著戰士們進入陣地,吩咐完之後才拎起了他。

“別怕,跟著俺。”老旦說罷走向壕邊,楊北萬猶豫著跟上,隨著他在戰壕邊露出了頭。老旦舉起望遠鏡看了看,將它遞給楊北萬:“看一看,過來的都是人,你一槍就能打死一個。”

楊北萬戰戰兢兢地舉起望遠鏡,抖著嘴唇看著。戰士們開始射擊,跑得快的共軍一個個倒下。共軍的沖鋒和鬼子大不一樣。鬼子發出的聲音像從肚子裏憋出來的,穿過東洋人細啞的喉嚨,變成野獸般的尖聲怪叫,像深夜村口叫春的野貓。共軍更像戲裏排好的齊聲吆喝,調子統一,還挺好聽,整個原野都響徹了,讓你搞不清楚他們到底多少人。他們速度極快,稍不留神,他們的刺刀就會碰到你的鼻子。

照明彈趕走了黑暗,夜空亮如白晝,大地上黃土飛揚。火光沖天,雪亮的煙雲在照明彈的照耀中幻變著。子彈和炮彈拖著流光,在煙霧裏鉆出恐怖的圖案。光影之間,上千個圓滾滾的黑影腰紮麻繩,踩起漫天的黃土飛奔向前,排山倒海樣卷過來。國軍密集的炮火掀起黑色的煙塵,毀滅著這群狂奔的人。彈雨穿過這些軀體,發出撲撲的聲音。老旦對這猛烈的火力頗感意外,真沒見過國軍這麽強大的打擊力量,飛機逛窯子般大搖大擺地欺負著沖鋒的共軍,它們飛得如此之低,輪子都要碰上共軍的頭了。

陣地的輕重機槍怒射著,沖鋒槍也沒閑著,還有一些美國人教出來的狙擊手不緊不慢地一槍一個。夏千指揮著兩輛裝甲車上的重機槍,打出“通通”的小炮聲響。可在如此密的火力下,仍有大批共軍沖到雷區之前,他們用手榴彈炸開雷區和鐵絲網,貓著腰往過擠。機槍立刻從幾個方向封住這幾個口子,他們也倒下了。老旦看著一層層摞起的共軍屍體搖頭,他還一槍沒放呢。可正想喘口氣,共軍又一輪炮火來了,第三波沖鋒在刺耳的號聲中開始,炮火之後,步兵和騎兵混編的隊伍呼嘯而來,頭一撥趴在地上的呼啦又站起來,詐屍般抖擻精神,又加入了新的沖鋒。

訓導團的長官曾一再強調,和共軍打陣地戰,最好的方法是保持距離,避免他們楔入防線。當年鬼子可不是這麽打的,共軍沒有空軍,火炮數量不夠,他們就只能玩命和你縮短距離,跑到你肚子裏,你還能沖著自己來一槍?保持好距離,國軍的優勢才好發揮。因此國軍的防禦陣地多是環形的多重式階梯突出防禦,火力點分布平均,機槍位高度機動,重炮和迫擊炮、槍榴彈能形成梯次火力覆蓋。共軍這次碰了釘子,顯然是低估了14軍的戰鬥力,以為沖過炮火和機槍就萬事大吉了,真是想得美,進了新房就能上炕了?莊稼人手段多著呢。

楊北萬一直趴在壕邊看著,開始還沒啥動靜,後來這小子笑了,然後跳了,見共軍一個個躺下了,他還嗨呦呦地叫了,老旦打了他一巴掌,他連感覺都沒有。

見共軍疲軟了,死得沒勁頭了,陣地兩翼後方的國軍裝甲團開始反沖鋒——果然是摘桃子去的。共軍慌了手腳,撒開兩腿撤退。他們的炮火開始轟擊國軍的沖鋒部隊。楊北萬見這邊嘩啦啦沖上去,也要跳出戰壕,被老旦一腳踹了下去。

“幹甚呢你?想死你就去!”

“旦哥,沖不沖?沒準就沖出去了。”二子抱著機槍站在壕邊兒,一臉喜色地問。這小子定是殺了不少,眼都紅了。

“沖你媽逼!都下來!”老旦對蠢蠢欲動者指示著,“沒有命令,不要亂動!”

“旦哥咱得日回去呀!共軍逼口子開了,不日白不日啊!”老孫也紅了眼,身上背滿了彈藥。

老旦不再理他們,掀開布鉆進了洞裏。

共軍退了,兩個裝甲營的反擊沒占到什麽便宜,被共軍打了埋伏。共軍的防坦克壕簡單有效,隔著老遠,他們不知用什麽發射裝置扔過沉甸甸的炸藥包,想立功的一個副團長成了烤肉,半個營的坦克裝甲車丟個幹凈。老旦心知肚明,國軍就是突圍,也絕不會在14軍這個方向,一定是對著河流進攻,對共軍而言,那就是背水一戰。

一切從頭來過,修戰壕,挖散兵坑,布置火力點,修繕鐵絲網,埋地雷,偽裝工事,照看傷員。老旦早就熟得門兒清。這次戰鬥沒有肉搏,真他娘的走運。戰士沒什麽犧牲。如果仗就這麽打,共軍是沒有什麽機會的,圍著14軍就像一群狼圍住了一群野豬,誰咬誰還不一定呢,你們有運輸隊,國軍還有空降兵。被圍的國軍部隊仍然戰鬥力高漲,沖出去只是早晚的事兒。

天剛黑下來,北面又響起了炮聲,三十多架飛機排著漂亮的陣形從頭上飛過——那邊果然在突圍了。上面也來了電話,原地警戒,都別睡覺,110師在突圍,要守好這個側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