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松石嶺的女人(第2/6頁)

“主要是野菜,弟兄們時不時能抓幾個山雞兔子的回來,眼下餓不著。”大鵬說。

回到床上,老旦精疲力盡了,像幾根骨頭丟在那邊了似的。他勉強喝下半碗湯,眼前幻起一片星星,嘆了口氣,吹下木枕頭上的兩片枯葉,昏睡了過去。

恍惚間,翠兒在窗邊曬著蘿蔔。午後的陽光斜進打開的窗,照得炕頭的被褥熱乎乎的。她擼起的袖子幹凈潔白,身子一伸一張,肥碩的屁股晃來晃去,那是老旦抱不住的飽滿。她靈巧的雙手細心地擺弄著切好的蘿蔔,小心排上秕子,再晾在窗外的吊台子上。她剛洗過的頭發胡亂挽著發髻,發梢還在滴水,背上大片的水漬就是了,衣服於是貼在身上,光滑細膩的腰身一抖抖的。窗下是熱騰騰的灶台,大鍋冒著蒸汽,咕嘟咕嘟地響,棒子面的清香飄在房裏黏糊糊的。他的肚子不爭氣地打起了悶鼓。

老旦滿足地哼哼,老貓樣伸著懶腰。翠兒回頭笑著沖他走來。她扔掉手中的物件,一屁股坐在炕邊兒,愛惜地摸著他的頭。她玩笑般掀掉他的被子,嘻笑著說:“旦兒啊,醒啦?昨晚兒個服了不?日頭都偏西了你都爬不起來,驢叫都吵不醒你,呵呵……快起來,俺給你做了棒子面窩窩,栽了幾個棗子,香死你!俺還掏了幾個雞蛋,一會都給你補回去,啊……呵呵……”

她說著塞進來涼涼的手,在他火燙的身體上遊走摸摘,肥耗子似的繞著他那不軟不硬的玩意兒。晨光裏她的圓臉泛起紅霞,如滿是甜汁的蘋果。

“還想來不?”女人害羞地問,她轟隆隆爬上炕沿,挺直身體,掀著濕乎乎的衣服……

“翠兒,別,等等!”老旦覺得有個地方漏了,流了,湧了,燙了,於是恍然驚醒了,身上熱汗淋漓,是夢。

急促地喘息後,老旦輕輕嘆了口氣。他厭倦了沒完沒了的夢,可為何閉眼就來?一來就那麽洶湧,要麽嚇人,要麽催淚,來了也只是折磨,折磨了也不給個痛快,只留下夢醒後更大的難過……還不如不來,平白令他嘆出沒完沒了的氣。他懊喪地睜開眼。屋子裏有撩水聲,仍是那俏眼的女人。她背朝他洗著什麽——她總是洗著什麽,要麽是繃帶要麽是衣服,要麽只是她的手。老旦這次沒有驚慌,只是張大嘴輕輕喘氣,這時才覺得渾身粘熱,下面焐得難受。他知道一定光著,但那地方一定蓋著。啊呀,夢就是在那兒結束的呦。想到它就感覺到了,這硬邦邦的東西把被單頂起個帳篷,熱乎乎濕漉漉的,像半碗漿糊倒在了褲襠裏。他立刻知道怎麽回事了,忙直起腰,抓起枕邊的一件衣服堆去下面。

女人聽見動靜,緩緩回過頭來,一副不知情的樣,臉卻紅得像個柿子,嘴角也緊抿著,像是怕一笑就刺破真相。她剛才一定看見了,老旦想。

“妹子,俺唬著你了?”老旦憋出一句話,尷尬比沉默好受呢。

“哦……沒有……翠兒是你老婆?”女人臉上褪了紅,淡淡地說,然後又轉身去洗。老旦看到她洗著自己的軍帽。

“嗯,是俺老婆。”老旦又擦了擦汗,下面也疲軟了下去。南方女人不像板子村女人那麽潑辣,看她背後的腰身,窄腰寬胯,肩膀略微前傾,這是奶過孩子的樣。

“妹子……你多大了?”

“下個月就二十一了。”

“哦,你男人哪?”話一出口,老旦覺得很笨。

“被鬼子殺了!”唉,老旦掐了自己一下,見她咬著嘴唇,又問,“你叫個啥?”

“叫我阿鳳好了……你的傷還沒好,當心著涼,把這碗野菜粥喝了,趁熱喝了,接著睡吧。”阿鳳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糊糊,老旦忙接過來,味道不錯,是剛才夢裏的味兒麽?

阿鳳幫他掩了掩被單,披散的頭發無意間掃過他的手臂和胸口,掃得他的心怦怦直跳。他瞥著她的臉龐。煙熏火燎的疲憊之下,藏著俊俏的秘密。她身形如柳,走路沒甚聲響,可不像翠兒那樣坦克般步步動地。阿鳳總是低著眼瞼,鳳眼裏一雙眸子神韻奪目。那手也細滑白凈的,聲音更比手還要滑膩輕盈。她低下身時,豐滿的胸脯鴨梨一樣沉甸下來,好聞的味道散進他久不識女色的鼻孔。老旦心裏一只猿猴上躥下跳,他兩只手不自然地攤在兩邊,繃著臉傻呵呵地呼吸,燥熱燒透了他,泛上一陣上炕時才有的尿緊。

阿鳳放了一包香煙在他身邊,輕聲說:“你的弟兄們給的,都盼著你早點好,帶他們回去。”

“這地方叫什麽?”老旦忙問這早該問的問題。

“松石嶺。”說罷,阿鳳輕巧地掀起草簾,一閃就出去了。

幾天後,楊鐵筠睜了眼,這燒得恍惚的人時暈時醒,紅腫的喉嚨咳出黃中帶血的痰粒,正如女人們的說法,他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