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保衛武漢(第3/6頁)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老旦想起袁白先生教的這句話,是這個意思吧?弟兄們就要變成鬼子刀下的肉了。

後方傳來一陣歡呼。老旦回頭,見二十多架塗著青天白日旗的飛機呼嘯而來,噴射著子彈追逐起胖墩墩的日軍轟炸機。好像旱地裏下起了雨,大家都在壕裏跳起來,場面一下子熱鬧了。老旦興奮地想象,抽煙的鬼子飛行員一定嚇得丟了煙頭,那煙頭沒準正燙了他的蛋哩。天上大小飛機交織纏繞著,不一會兒,國軍飛機竟咬下來一個,戰士們都覺得這像是個冬天打雷般的奇跡了。敵機不再盯著沒人的炮台,轉而惡狠狠撲將過來,和國軍的戰鬥機糾纏在一起。

國軍藏起來的艦船從上遊船塢裏鉆出,從長江上遊飛速駛來,他們上面跟著護航的七八個飛機,徑直撲向逼近的敵艦。一些個頭不大的艇跑得蠻快,直奔隊形散亂的日艦去了。日艦忙於對付飛機,就慢了一點,國軍戰艦搶先開了炮,幾艘日艦都冒了火,慢悠悠地轉著身。沖向日艦的快艇看來想趁機摸一把,卻被對方扭過來的尾炮指個正著,一炮就敲掉了打頭的那個。剩下的艇拼了,估計油門踩到了底。兩架日機俯沖撲向它們,根本不管後面咬著尾巴的國軍飛機。一艘艇被敲得火星四冒,炸得一塌糊塗。老旦想起來這是炮兵說過的魚雷艇,那定是魚雷炸了。敵機也沒好下場,被尾隨的國軍飛機打折了腰,拉著火焰栽了。最後一艘魚雷艇沖過了日艦的彈幕,在戰士們的歡呼聲中吐出兩根黑長黑長的東西,拖著水花撲向了最大的、正在轉身的日艦。兩道巨大的火光騰地升起,那龐大的船側半邊被炸得鐵皮卷起,艦身上的大炮翻卷著上了天,一個炮塔正砸在旁邊的一艘小艦艇上,哐當就砸沉了。碎裂的戰艦被浪頭拽向水底,屁股指向天空,翹起了高高的輪舵和螺旋槳,就那麽直愣愣地支在水面,估計已經觸到了江底。

陣地上響起哨子,這是全體成員必須進入射擊位的命令。老旦大聲吆喝著給大家壯膽,趕羊一般把弟兄們趕上戰壕。一臉土色的二子坐在地上發愣,褲襠裏黑黢燎火的,嘴裏吃滿了土,像剛刨出來的死人。老旦拎起旁邊一個桶澆上去,他登時就清醒了。

“這他媽是尿,是尿啊!”二子抖著一身一臉的腌臜跳起來。

“管球啥呢,趕緊到機槍上去,沒準又炸壞了。”老旦拎著他到了機槍位,二子罵罵咧咧地開始調整射擊諸元。江面上來了一串登陸艇,它們繞過各種障礙,接近了平坦的淺灘。登陸艇上的機槍口徑也不小,瞬間就把前沿的一個工兵排幹掉了。鬼子們冒著迫擊炮彈跳進水裏,挑著太陽旗開始上岸。岸上的地雷被各種炮彈刨沒了,有的肚皮朝天落在沙子上,真是糟蹋東西。沖來的鬼子衣著齊整,刺刀鋥亮,一點也不像老兵們說的那般猥瑣,個子小卻威風,尤其是前面舉刀的那幾個,小領襯衣被裏那樣白凈,要不是他發出瘆人的怪叫,老旦幾乎要稀罕他了。

敵機掃射準確驚人,它們猛攻東邊三營的陣地,每一輪俯沖都犁掉個把排的人。老旦第一次見識這樣難受的防禦戰。飛機鬧得無法瞄準,一見這些瘟神飛來,老旦等便忙不叠地挪出它們的彈道。幾個機槍手架起機槍要打,老旦忙喝止了,那是瞎子點燈,彈藥還要留給上岸的鬼子呢。

國軍幾個重迫擊炮連開始猛轟擊江岸。口徑雖不大,密集程度足以讓沖鋒的鬼子哭爹喊娘了。誰讓他們來得太密呢?像要搶米粒兒的雞群,每顆炮彈都要炸飛幾個。老旦想起小時候往雞窩裏扔鞭炮,炸一下雞窩就撲騰一番雞毛亂飛。鬼子闖入了最佳射程,不待發令,二子的機槍先開了火,呼啦一排就倒了。鬼子沒躲沒藏,真沒那地方呢,他們只能拼著傷亡往前沖,這一撥三百多號人很快不剩什麽了。

可鬼子的第二輪登陸部隊接得快,還帶來很多迫擊炮和槍榴彈手,貓在彈坑就支起來,壓制著國軍的迫擊炮和機槍陣地。鬼子的迫擊炮精準得要命,老旦眼看著一個機槍位從中間炸開,四個戰士和一挺重機槍就報銷了。他們又用煙霧彈封鎖陣地前沿,槍榴彈精確地落在戰壕前後,像從旁邊隨手丟進來似的,真讓老旦心驚肉跳。

“這怎麽打?咱的迫擊炮呢?”二子躲過一顆槍榴彈,對著老旦大叫。

“廢了,有也打不準,別指望他們,趕緊射擊……”李兔子拎著狙擊槍兩步就躥上去,找了個偏地兒兔子樣窩下了,他頭上披了一條爛麻袋,往那一趴和堆垃圾似的。這個第三代獵戶打這些沒遮沒攔的鬼子比打兔子容易多了。他說得沒錯,這個連的迫擊炮手放炮和放屁一般沒準兒,鬼子散開後就沒那麽威武了,十顆炮彈往往只有兩三顆能靠近目標,連長一個勁讓他們打敵人的迫擊炮,他們全打到江裏了。沒辦法呀,他們好多人上個月也是被抓來的,能學會打炮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