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保衛武漢(第2/6頁)

“開始了。”老旦輕輕說。

“嗵嗵嗵……”防空岸炮開火了。“邦邦邦……”對岸的高射機槍陣地也開始呼嘯。

天空炸開黑色的煙霧,閃光的彈幕掠向逼近的敵機,炸出黑亮的火。那些爆炸看著威武,無堅不摧,卻又很難挨著它們,明明看著打上了,飛機卻仍鉆過來,靈巧地翻滾著輕易擺脫了定高爆炸的高射炮。好在這邊還有機槍網組成的低空火力,一通急射像倒著下到天上的雨,老旦估計再不會落空了。

敵機躲閃,受驚的鳥一樣,當頭的一架運氣最差,兩串高射機槍子彈夾住了它,天空裏炸了個粉碎,如半空炸個驚雷。另一架想是被子彈捎斷了翅膀,打著旋兒拖著黑煙栽進江中。戰士們歡呼起來,超低空的幾架來了,陣地上的幾挺四聯機關槍開了火,想湊熱鬧也搞一個下來。但它們中看不中用,子彈上去就沒了影,火力實在有限。敵機高速穿越了陣地,把炸彈扔到炮兵陣地去了。啥也沒打著的機槍手正在咒罵,就又有二十多架敵機低空飛來,水面上映出飛機白白的肚子和那滑稽的膏藥旗。前面幾個往江裏扔下一串串黑色的炸彈,在江面上炸起高高低低的水花,那幾艘沉在江裏的軍艦終於炸碎了,江底的汙泥突突地掀翻上來。掩護這些轟炸機的敵機分散成攻擊隊形,從兩翼兜回來,朝陣地密集掃射。一個機槍班先遭了秧,兩挺機槍和人都打爛了。戰鬥機還扔了幾個小炸彈,也夠厲害的,陣地上煙塵彌漫,碎片橫飛,掩體裏的空氣都像被抽光了。半天沒見的二子頂著土鉆出來,叼著抽到底的煙屁。

“裏面比外面難受,旦哥咱幹吧!鬼子差不多要來了。”二子戴上鋼盔,從容得老旦都不認得了。他招呼著眾戰士出來,各就各位,敵機繞回來也不會對這裏開火,那麽多防空力量和炮台還沒搞定。機槍陣地掀飛了,二子和幾個戰士又搭起來。碉堡被炸掉了半個腦袋,幾個麻袋一堵了事。戰士們把爛磚頭和屍體扔出去,在裏面架上了迫擊炮。錯落在陣地周圍的高射機槍火力兇悍,人更兇悍,聽說都是四川來的。他們顯然是敵機的眼中釘,敵機一個個輪流著掃過去,再扔幾個炸彈下去,被他們打掉一架飛機後,兩台機槍被炸成了麻花,機槍手也不知哪裏去了。敵機沒了忌憚,開始慢悠悠地掃射和轟炸炮兵陣地,想必飛機肚子裏的小鬼子都在笑著把煙了吧?

江面炸起來了,濃煙和爛泥鬧鬼似的翻卷上來,水花中爆出巨大的火球。老旦估摸是鬼子引爆了水雷,這下鐵褲襠似的長江也被鬼子給日開了。日軍的一串軍艦豁然可見,示威似的響了幾下就開了火。老旦未曾想到軍艦上的炮如此厲害,怎麽動靜這麽大?炮彈下來還沒炸,只那破空而來的嘯聲也讓人心驚了。巨大的敵艦上炮筒子閃著光,竟是朝陣地打來,那是火光沖天呀,陣地前僅有的幾棵樹連墩子炸成了渣。老旦後悔起來,又想讓弟兄們進掩體,屁股後一聲巨響,回頭看,那掩體被一顆艦炮炮彈炸得不知哪去了。

“都臥倒,都臥倒,二子下來!”老旦大喊著把弟兄們一個個按下來,就躺在戰壕裏。他也和大家一起趴下。炮火之下,他們是被一盆炭火蓋在下面的螞蟻,幾乎被烤出了油,燒斷了筋。炮彈掀起的氣旋卷走了所有的東西,灼熱的混雜著炸藥和鋼鐵氣息的熱浪如刀割一般擦過臉龐。二子的鋼盔忽地被氣旋揪飛了,嚇得拼命往泥裏鉆。這仗還怎麽打?日你媽的鬼子咋這球狠惡呢?老旦真後悔戰壕沒有挖得再深一點,多刨出一些散兵洞,如今恨不得變成一只地鼠掘個洞鉆進去。

江岸兩邊的永久性炮台備有大口徑的岸炮,據說是德國人那裏買的,平時都用偽裝網蓋著,老旦等人曾鉆下去看過,真是不可一世的威風。那些炮兵擺弄著半人高的炮彈,神氣勁就像在家門口晾曬新婚之夜後的床褥。那玩意要是打中哪個倒黴的鬼子,就砸成肉泥了。那一輪齊射威力巨大,天崩地裂呢。一艘敵艦牛哄哄地開在前面,兩顆炮彈捉個正著,挺大的一個鐵船紙糊的樣瞬間碎了。可炮手們沒過癮,又是兩炮上去,江面上就什麽都不剩了。

可炮火暴露了位置,鬼子怎能放過?敵機立刻丟下目標在天空聚攏起來,瘋狂撲向了幾座炮台。機槍手們拼命保護它們,織出一道漫天的火網,卻仍擋不住玩命的鬼子飛機。後趕來的敵艦也在猛轟炮台,那裏的炮聲堅挺了片刻,終於在這海空的夾擊中稀疏下去。如此戰壕裏卻輕松些,戰士們紛紛爬起來。老旦抖下一頭的土看去,那些德國炮東倒西歪,並未像想象般破爛,只是那些一步不離的炮兵,就只看得見稀稀落落的鮮紅腿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