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6/11頁)

上官戒慈木在那裏,所有這些的瑣碎讓她分崩離析。每天一百遍,然後還得讓人看見一個完整地自己。

上官戒慈:“別來了別來了,迷龍,這房子得收拾。這是咱們家,這家不能這樣。”

那近乎於告饒了。迷龍沒有回應,於是上官戒慈遲疑著去碰那張現在也許連豬都不樂意睡的床,遲疑得像是我們去排除踩在腳底下的一個地雷。

她當時沒時間收拾,等她有時間收拾時迷龍已經死了,她再也舍不得收拾——也許她這輩子再也無法收拾。

但是上官終於從床上拖起一床被子,那被子象從泥沼裏拖出來的。上官便無法不想起迷龍那天像個熊瞎子一樣拆自己的房子。她便撲的一聲笑了。

笑完了,便是哭。“別來了。求求你。走吧,迷龍。“上官戒慈哭著對自己的笑說。

然後她迅速擦幹了眼淚,因為她聽見有人在敲家裏的院門。

院門在被敲響,不輕不重,不疾不緩地三聲,節奏有些機械。

上官從樓上下來,站在樓梯上。我的父母亦在看著院門,雷寶兒看了她一眼,掉了頭乖乖地吃飯——乖得有些陰郁。

上官站了一會,回去。她不打算開門,於是那三個也就當沒聽見人敲門。

門沉默了很久,不輕不重不疾不緩地又被人敲出三響。

我比上回離得更遠,離了個拿手槍打估計得精瞄的距離,瞧著死啦死啦又把門敲了三響,然後退到一個手榴彈爆炸的安全距離之外……也就是對街。

門仍是沒有動靜,死啦死啦仍是像個鬼,只是有一雙越來越像人的眼睛。

我們看著門像看一個點著的炸藥撚子,可它他媽的一直不炸,後來我決定走過去。

我:“你想什麽想什麽?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嘴裏那股藥味隔三米還能熏人一跟鬥?”

死啦死啦就有些遲疑,他一直在遲疑,可就是不生退縮之心:“……炮彈總不能兩次落一個坑裏吧?”

我:“誰說不能?我們就見過!親眼!”

死啦死啦想了想:“嗯,是常有的事。”

“日子很難過,我知道。“我寬容地拍打他,就像他曾經拍打我一樣:“想喝酒我舍命陪,要燒雲土我都去給你找來,非得跑來喝耗子藥?”

他不吭氣,只是站在那裏,望著門。門沒看,他望了很長的一氣。

死啦死啦:“我不是尋死,我是求活。”

“我知道。“他盯著門,我就盯著他:“只是全民協助那塊的藥已經快用完了,這是實話。”

死啦死啦:“哦。”

我:“我走了。”

這是實話,我走了。這是假話,我走到巷子的拐角就站住了,我開始摳老百姓家的墻皮。

他又去敲了一次門,然後退回足一條街的距離。

後來下雨了,我看著那只落湯雞蹲在雨地裏。用樹棍和手指頭在搗騰什麽。我悻悻地偷窺了很久,發現他是在用樹棍和手指頭搶救落水的螞蟻。

後來我也看著我腳下,那裏也有在雨水中掙紮求存的螞蟻。

此時此地,我是它們的上帝,我可以救它們或者不救它們,現在我地心情很壞,壞到我希望它們像迷龍家門外蹲的那個人一樣死去,我不想救它們。

後來我蹲下來使用樹棍和我的手指頭。

對錯很重要,做虞嘯卿是不好的……我救了它們。

我再擡起頭來的時候,死啦死啦正踩過水窪。去敲他的又一次門,門沒被敲到便開了。於是死啦死啦便看著上官戒慈平靜的臉。

似乎她從來不曾為了一個叫迷龍的死鬼傷慟,似乎她從來不曾刻意謀殺眼前落湯雞一樣的家夥。

我就站在拐角的雨地裏,呆呆地看著。

死啦死啦也呆戳在那裏,他的智慧又成了已經剁碎的豬頭。“我來看看。”他再度幹癟地說。

門裏地那個謀殺犯一點也不像謀殺犯。“下雨了。”謀殺犯如是說。“團座進屋避避雨?”

死啦死啦便茫然地用目光追隨雨點:“喔,下雨了。”

他很快就看不見雨點了,因為上官戒慈遞過來一把打開的傘。遮住了紛紛落落地天空。

上官戒慈:“團座進來避避雨。”

連問式都省了,死啦死啦便疲憊地抹了抹臉,說真的,一個剛死過一次的家夥不該這麽快出來淋雨:“謝謝。”

我站在那,看著他進了院門,消失,我動了哪根筋,猛沖向那院門,但門在我面前輕輕地關上了,我想敲開它。但舉起手來卻沒有敲開它的勇氣,最後我退回了雨地裏,把臉上地雨水舔進嘴唇裏解渴。

我只好喃喃對著雨水祈禱:“老天保佑,炮彈別炸一個坑。”

死啦死啦小心地走過院子,似乎怕被地上的雨水濺濕了腳。他真怕的東西就在他的身後——上官戒慈一直為他打著那把傘,她小心到沒讓一滴雨水落在死啦死啦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