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6/11頁)

我瞪著那個禍源,她從一大堆還沒洗完的繃帶中站起身來,忙著來解救這條她無心中網住的大魚。

我瞪著小醉。那傷兵聽見年青女人的聲音也就不再罵了,茫然地被他的耳朵指揮著眼睛。

我手忙腳亂地往車下跳,為了過橋車速和步行差不多,但是我跳不下去——死啦死啦從後邊揪著我的皮帶。

我:“我要下車!我告假!”

死啦死啦:“不準假。我用得上你。”

我:“你存心的!”

死啦死啦:“看見啦,她看見你啦。威武一點。你醜態百出的。”

我知道我不好看,我們倆都在後座。我兩條腿吊在車外,屁股還在車座裏掙紮著,像一把壞了的折刀。小醉看著我,我連忙掙起來,那家夥是只要我不下車就放手,我站直了,把著槍架,車就要上橋,她在橋下,我看起來很高大。

我:“我回陣地啦。我去過你家……”

小醉:“我不做啦!”

我很啞然了一下:“……什麽?”

小醉:“我不做啦!我那天跟你說我做什麽的,我跟你說就是我不做啦!”

我:“我……我去過你家,你進院子的時候不要被嚇到!是我幹的!”

小醉:“你聽懂了沒有?”

我:“我……”

車上了橋就駛得快了,很快就把她甩在河那邊。我嘴上支吾,但還是那麽英武地站著,向她揮著手——因為她一直看著我。

死啦死啦坐在那,腳很欠地踢著我的屁股,豎著大拇指嘲笑我:“男人!”

我看也沒看,一巴掌揮過去,正著。他一腳回過來,正中我的下部。我表情木了一下,然後戳在車上。盯著小醉的身影,直到消失。

死啦死啦豎著大拇指笑著:“男人!”

我頹然倒在座位上,死死地抱著腹部,忍痛已經讓我忍到面部扭曲,但真正給我打擊最大的是小醉剛才的話。但她為了我做的,難道我要去告訴她:你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

我只好抱著肚子對自己嘀咕:“……不做了?她怎麽活?靠洗洗刷刷嗎?怎麽活?”

死啦死啦完全不管這個。他拍著我的肩:“看後邊!驚喜!”

我茫然地看了眼。另一輛吉普車從遮住它的卡車後超了上來,我這才發現我們這個小車隊是三輛而不是兩輛。那輛車上只有兩個人,而車後座上是他們堆得如小山一樣的豐富物資——兩個美國人,一個上尉和一個中士。方向盤操在中士的手上,而他向我嚷嚷,他覺得有必要發表一下對方才事件的感慨。

中士(英語):“五個印度女人!像叢林一樣熱情!我用她們的地址跟你換剛才那女人的地址!”

我嘀咕著表示我的意見:“媽拉巴子。”

死啦死啦:“把這兩個媽拉巴子伺候好,老子還指望著從他們那弄點東西。”

而那位中士幾乎把車頂到了我們的車屁股,他熱情得像個瘋子,而他旁邊的上尉死樣活氣地看著。

中士(英語):“你身邊的長官問我,需要什麽,我說,中國情人。”

我也斜著死啦死啦:“你說什麽啦?”

死啦死啦:“挨咚漏。師裏的人告訴我這樣回他們就好啦。可你不行,翻譯官先生。”

我悻悻地罵道:“媽拉巴子。”

我的團座所說的驚喜,聯絡官阿瑟·麥克魯漢和軍械士阿爾傑·柯林斯。虞嘯卿無心為我們提供更多的物資,便發來了兩個滯銷貨充數。

柯林斯的車超過了我們——他們開車總是又快又急——然後毫不猶豫地上了一條岔道,我訝然看著他們開走。

我:“他們去過陣地嗎?”

死啦死啦搖著頭:“那個中士好像是今天剛下的飛機。”

我:“他們去昆明啦。倒也好,那地方合適他們。”

我們的車上了正確的道,我看著柯林斯哈哈大笑地在一條窄道上試圖把車折回來。

我:“我們越來越像馬戲團啦,我們連美國人都有啦。”

那兩個家夥的車停在我們新挖的井左近,看來他們決定為自己搭一個帳篷。上尉先生坐在氣死風的汽油燈前,拿了塊墊板也不知道在寫些什麽。看來他們軍隊的階級制度和我們一樣森嚴,因為柯林斯中士一直在為了搭帳篷從車上沒完沒了地拿東西,而上尉先生絕無要幫手的意思。

我們離了遠遠地看著,柯林斯吸引了我們全部的注意——或者更該說他從車上搬下來的東西吸引了我們全部的注意,我們還從未見過戎旅的人把自己搞到這麽復雜的:汽油爐、防潮墊、野外椅、折疊的桌子、全套的軍用鍋子、槍械彈藥、油桶、咖啡壺咖啡磨、留聲機收音機、吊床、急救箱、防蟲劑、野餐墊、睡袋,等等等等。我現在覺得與搭帳篷有關的那些五花八門看起來倒不算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