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10頁)

唐基打了個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林督導,陪我看看你們的陣地。”

我在眼角裏掃著,唐基相當親切地搭著阿譯的肩膀,兩個人沿著交通壕行了開去。

言之有理連說兩遍,便是言之無理,加上虞師座的臉色和唐副師座的笑容,便成了言之有理,我整死你。拿耳朵眼都想得出來,唐基叫了阿譯去是為了知己知彼,我們所有人也都心照不宣,阿譯一直在一絲不芶地向匯報著死啦死啦的業績或者劣跡。

當唐基走開後,虞嘯卿的臉色反倒生動些了,他終於用一種看人的眼色看了會兒死啦死啦,那種繃緊的憤怒終於開始活躍起來了。

他問道:“你覺得我欠著你的?”

死啦死啦看起來有點兒莫名其妙,“什麽欠著?”

“南天門之戰與我無關,我也從沒想居你的功勞。但上邊要想捧王麻子,就是會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把張三李四做的好事全壓王麻子頭上……你不要因此就心懷不滿屢生事端,那我對你的最後一分敬意也就沒了。”

死啦死啦堅決否認有不滿之心。

虞嘯卿:“那你這麽做死一樣的攪些什麽?!”

死啦死啦:“這是為了我們。”

他理直氣壯地瞪著眼,而虞嘯卿的眼瞪得比他還大,那是驚加了怒。

虞嘯卿:“誰們?——好吧,你和你的渣子都滾下祭旗坡,我讓特務營來了這殘局。你可以混吃混喝,一邊求老天爺讓我軍務繁忙沒空想起你來。”

死啦死啦:“江這邊的都叫我們。”

虞嘯卿:“我羞於與你稱們。”

死啦死啦:“我今天說連師座都沒逃過愛安逸的毛病,師座不還說謝你苦藥嗎?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命都不要,就要安逸,就這毛病。多少年來這是個被人釘死了的死穴,一打一個準兒。遠的不說,說盧溝橋吧,日本人打不動了就和談,和談三次就打三次,我們不信都騙著自己信,日本人和談時公然拿著地圖在宛平標好炮兵目標的,準備好了當然再攻,再攻沒攻下又說撤兵,喘了氣再攻,我們也就想和平想到不要命的地步……”

虞嘯卿的性子耐到再耐不住的地步就終於開始咆哮:“盧溝橋算近的嗎?那你說遠的是不是要遠到宋朝去啦?!”

“那我們近點。”死啦死啦很誠懇,盡管他的誠懇都讓我覺得怪兮兮的,“就這,此時此地。我在對面被打得全軍盡墨,屍骨無還,這麽個慘法,可一瞧日軍開始修防線就想,能過幾天安生日子了。連師座這樣枕戈待旦的人也是一樣。禪達,日軍撲過來時都要燒城了,一看,沒過江,又過上日子了。今天為什麽不戰自潰?要不是趕上怒江發威,咱們只好罵罵鬼子的祖宗就去做仁人烈士了……”

我聽見響亮的一聲,虞嘯卿打人快得看不清。我尋思喪門星多半打不過我們這位師座,死啦死啦也沒搞清怎麽回事就一頭撞在剛挖好的壕壁上。

而虞嘯卿向他招著手。

虞嘯卿:“站直,站直。我生平最煩就是空談闊論,因為你這樣太有想法的家夥正在擺道理的時候,我們的國家叫人一道道擺掉——哪怕在你想偷著賣掉點兒武器養你的渣子的時候,我都還以為,你也許能做點兒實事。”

死啦死啦擰了擰差點兒沒被打歪掉的臉,並且嘗試了一下,發現自己還有吐口血唾沫的能力:“做了呀,師座。我們拒敵於西岸。可東岸有日本人,我們就不會再睡著。”

虞嘯卿不憤怒了。因為他總算明白死啦死啦啥意思了,他也徹底驚愕了。

虞嘯卿:“……你想讓日軍過我們的江防?”

死啦死啦:“就這幾十個。他們也不可能回去。”

虞嘯卿:“你想讓這幾十個活著過我們的防線,進後方?”

死啦死啦:“對。他們也扛磨得很,會像蟑螂一樣活下來。”

虞嘯卿:“為禍民間?”

死啦死啦:“您清楚得很,一群喪家犬,光日軍今天的炮擊造成的傷害也幾十倍於這群喪家犬。而東岸有日軍。禪達再不敢睡覺了,我們也不敢睡覺。”

虞嘯卿:“你裏通外國。”

死啦死啦於是苦笑:“這話真叫我聽著委屈。”

虞嘯卿:“你草菅人命。”

死啦死啦:“日本人要打過江,對著暈暈欲睡的我們,那不叫草菅人命,叫屠殺。這事我今天說過,您說謝你苦藥,藥就是苦地,比苦還苦,認錯容易,其實不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要改,要吃藥。”

虞嘯卿:“你死有余辜。——中尉。”

我一直到虞嘯卿和何書光一起瞪我,才反應過來虞嘯卿說的是我。

我:“在。”

虞嘯卿:“拿起槍。”

我端起我的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