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13頁)

“……別跟別人說還往下傳?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怎麽傳?”我問他。

但我傳給了郝獸醫,並且聽著再從不辣嘴裏傳幾道後就成了“跟你熟我才說,小鬼子把小東京打了,小日本只好家搬到緬甸了”。

豆餅瞪著眼驚咋,“那太擠了吧?!”

我瞧不下去了,我在隊列裏周遭尋找死啦死啦,我仍然找不到他,於是我離隊走向隊尾。

還沒到隊尾我就看見了死啦死啦,他站在樹邊,看見我來就嘻裏哈啦地向我揮了揮手,一邊解著褲子扣走向樹後,看起來他像要去小便。我跟上。

我到了樹後,這裏是一片小小的空地,死啦死啦全無便意地站在那裏看著樹後,我過去看著他看的東西:一個已經死了的中國兵靠在樹幹上,刺刀紮在他胸口,血還在流——如果我對他有什麽印象,就是他是被死啦死啦從散兵遊勇中踢進我們隊列的潰兵之一。

“是日軍。你們唱歌時他幹張嘴,我瞧出不對,他也瞧出不對,他進林子,我跟,他想殺我。就這樣了。”死啦死啦說。

我問:“你往隊首傳話的就是這個?”

“別聲張,日軍就在我們中間,向你熟人傳話。我讓蛇屁股傳的話,怎麽啦?”

“找個廣東人傳話?!現在都傳成小緬甸打了小東京,小鬼子和小日本鬧分家啦!”我說。

死啦死啦啞然,但他現在笑不出來,我也笑不出來。

他說:“我錯了,錯了錯了。光想這事兒了——去叫你最信得過的人來這。”

我一邊出林子一邊嘀咕,“什麽叫最信得過的?”

死啦死啦在搜索著那具屍體,“就是比你可靠的,快去。”

我悻悻地瞧他一眼,出去。

阿譯在看著對岸,也聽著炮聲。

迷龍仍在和那名軍官理論,守橋兵收走他們所有人的槍械。他們並不緊張,因為那只是為了保險。

裝設炸藥的工兵已經退離位置,他們的工作已經完畢。而橋上橫著的那輛車終於被齊心合力推進江裏。

現在我們是很多人看著那具屍體,郝獸醫、不辣、蛇屁股、豆餅、喪門星、康丫,幾乎都是收容站裏出來的家夥——我碼的。

“可靠不可靠就不知道,反正這些都是一起從禪達出來的——就這些了。”我說。

死啦死啦沒理我話裏的挖苦、惆悵與牢騷,他整理著死人圍在脖子上的一條白毛巾,甚至是刻意把它弄工整一點兒,“上回跟咱們交一手就蹤影不見的日軍斥候。現在出來了。想的是跟著潰兵一塊兒混過橋吧,要是占了橋他們大軍從南天門沖下來就真是一瀉千裏了。這是他們防止誤傷的標識,我剛才在隊裏看見十幾個。”

我說:“我剛看見個紮毛巾的開小差往南天門上去了。他們不想被裹進來,亂他們才好混,可團座把他們編進了隊裏,咱們這隊人可不亂。”

不辣發急,“宰了呀!這批打前鋒的猴子挺好打的,一挨槍就掉頭找媽。”

於是我們一起看著那個傻瓜。

豆餅附和道:“嗯哪!”

於是我們又多了一個傻瓜可以看了。

死啦死啦問不辣這個傻瓜:“壯士,就現在這態勢,你就看看迷龍被逼脫了褲子,槍聲一響說打鬼子,你覺得橋還能在嗎?然後堵這邊上萬人陪你楚霸王玩破釜沉舟?”

不辣語塞:“……哦,是啊。”

死啦死啦看著大家說:“諸位都是本人的親信。”我斜眼向著那個涎不知恥的家夥,他可不在乎。“諸位親信,各自再找信得過的人——你們不會笨到把日軍當中國人吧?——各自盯好一條毛巾,等我號令一起動刀,別開槍。”他用肩上的槍拉了個空栓,“這就是號令。”

這樣的事態嚴重得讓我們無心說話,我們沉默地離開,一個沒有刺刀的同僚拔下了死人胸上的刺刀,我拽掉了死啦死啦剛整好的毛巾。

死啦死啦頗覺得有趣地看著我,那是他那種方式地表示贊賞。

我一邊走一邊往脖子上系著毛巾。郝獸醫跟在我身邊,緊張地依樣畫瓢,只是他那條白毛巾完全是灰黃色的了,整個一條破布。現在我們無心去管這些細節,我們從我們的隊伍中走過,現在看任何一個人都像中國人又像日本人,好在還有毛巾。

我走過一個確定無疑像我一樣系著白毛巾的家夥,但是不辣已經和豆餅在旁邊起勁地挖鼻孔,我只好錯開這朵有主名花繼續前行,我幾乎和另一個家夥臉對了臉,可他的毛巾不是系在脖子上而是搭在肩上的——我只好瞪著他。

那家夥便橫了過來,“看什麽看?”

我說:“不看白不看。誰讓你長得象萬獸園。”

和丘八們混一堆我早已學會了狠惡,那家夥看我一眼便把身子歪回去了,那是表示讓道和惹不起的意思,我和老郝從他身邊擦過,這不可能是個日軍,他的北方話實在太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