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3頁)

郝獸醫和不辣協眾在江邊造著筏子,也沒什麽別的講究,盡可能的結實一點兒,大一點兒,剛砍下的木頭和竹子不斷被我們的人送來。

我們聽著隱隱的炮聲,現在我們又能聽見它了。我們看著我們的人在急流中與怒江較勁。

橋頭的那些守兵也聽見了,裝設炸藥的人明顯加快了進程,但更多的人是不知所措地張望著什麽也看不見的南天門峰頂。

死啦死啦聽著炮聲,看著我們自己的守軍,“炮兵五公裏,步兵更近……我猜他們正在爬南天門。”

我沉默著將雷寶兒帶到路邊,讓他不要妨礙我們幹活。那孩子現在很懂事,無聲無息地和他的母親站在路邊,看著江流裏那個他不知道該當作什麽的人。

迷龍那幫人終於將筏子駐留於江對岸的亂石裏,他們踩著江水上岸。

我們看著,我們松了口氣,迷龍他們登岸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一棵可以固定繩索的樹,或者深植於江岸中的礁石,他們也已經找到了,但立刻被從橋頭分流出來的一幫兵拿槍比住。

我的眉毛立刻就打結了,我瞧了眼死啦死啦,覺得他的咬肌現在格外分明。

“完啦。他們要身份證明。”我說。

“哪那麽容易就完啦?你動輒就煩啦,然後就完啦。”

“我們有任何人有身份證明嗎?除了條中國褲衩?”

他不理我,而是走開,“紮筏子的要快啦!其他人在隊列裏別亂!”他就這樣往隊尾去了,直至消失於我們視野。於是我們只好繼續幹瞪眼。

迷龍他們在那邊跟人指手劃腳,叫喊跳踉,說什麽我們不知道,只知道槍頂得他們越來越緊,迷龍打算硬去把繩索套上時幹脆挨了一槍托,幸好他往江這邊看了看,總算沒跟人開幹,而是脫了褲子讓人看他的中國褲衩。

阿譯也在我旁邊望眼欲穿,“他總算有數了。”

我問他:“你啥時候有數,阿譯?”

阿譯就又有些郁悶,而我們所注目之處,守橋家夥們的槍口讓開了一些,可槍並沒放下,他們看看江這邊我們這個隊伍,繼續與迷龍們為難,而現在脫褲子讓人驗褲衩的不止迷龍一個,而是我們過了江的一幫。

不辣說著風涼話從我們身邊擠過,去完成筏子的最後一道工緒,“要得。現在守橋的老爺當他們是連褲衩都扒的鬼子兵。”

我很惶急,我的視野裏看不見死啦死啦,我沒了主見,離我最近的是更沒主見的阿譯。

“我們唱歌吧?要不我們唱歌?”阿譯拿不準主意地說。

“啥玩意兒嘛?”我說,但我立刻意識到這小子終於提出了一個有數的辦法,“……唱什麽歌?”

對一個只學過政教而從未學過軍事的軍官,我可算問了阿譯一個正中他下懷的問題,“唱這個,這個歌!”

那家夥從我身邊躥開,跳上一塊石頭,賣力地揮著手以引起大家注意。好吧,我們注意到他了。

“我是林營長!大家一起來,跟我唱!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於是我們就開始嚎上了,整隊的人站在江邊對著對岸吼: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

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忍情輕斷思家念,慷慨捧出報國心……”

我仰望著阿譯吼,那真不好受,那家夥以一種顛狂的狀態打著拍子,眼淚鼻涕說不定還有口水全對著我紛落如雨。

我抹著眼淚,“你他媽哭哭哭什麽?”

“我他媽哭哭哭什麽?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為做漢終軍,我成為粗鄙不堪的丘八,班定遠越來越遠,我成為昔日拿著水龍和槍托對我的同學猛揍的人……可是阿譯你他媽哭哭哭什麽?

我們的歌聲終於漸停。對著迷龍的槍口放下,來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在向他發問,客氣了些,至少是在理論而不是毆之以槍托,向之以槍口。

喪門星又在唱歌,已殞戴安瀾將軍的《戰場行》,沒阿譯那麽誇張,但哼的也帶起來一片。我聽了會兒那比較沒文采的歌詞,激動過去了,我們雖然拖了時間但似乎也可平靜地過江。

康丫在後邊拍著我的肩,“耳朵拿過來。”

我把耳朵拿給他。康丫的咬耳朵真是不折不扣的咬耳朵,“小日本幹到東京了,別跟別人說。”

我退了一步,撓著被他弄得生癢的耳朵,“什麽意思?”

“不知道。隊尾傳過來的,讓小聲跟熟臉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