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跟我來!”

諾曼底

1944年6月6日

他們跳傘的時候,飛機飛得太低,太快。他們攜帶的裝備太多,而且運用了一個未經檢驗、結果證明有嚴重錯誤的技術。他們一跳出飛機,腿袋就開始松脫,徑直墜向地面,後來幾乎一個都沒有找到。與此同時,他們還受到螺旋槳氣流的沖擊。在這種超重、超速的情況下,張傘產生的震動比他們以前感受的要劇烈得多。從500英尺高處或者從這個高度以下跳傘,從張傘到著陸,前後僅有幾秒鐘時間。他們都重重地摔在地上,身上摔得青一塊紫一塊,過了一個多星期才好。

在幾天之後的一篇日記中,溫特斯中尉曾寫下了如下一段話,想再現他當時在天上那幾秒鐘之內的想法:“我們的時速150英裏。行啊,走吧。好的,我的腿袋和裝備都下去了。當心,小夥子。當心。媽的,他們想用機關槍把我打下來。滑落了!滑落了!盡量跟腿袋靠近。它落在灌木叢裏了!那挺機槍,真他媽的。那是條路……樹木——但願別碰上它們。‘砰’,不算太糟。現在趕快離傘。”

緊跟在溫特斯後面跳傘的是伯特·克裏斯坦森。“我想我做的不是訓練中學過的動作。降落傘打開的時候,我感到一陣劇烈的震動。”他的腿袋松脫,“成了歷史”。他能聽見聖母教堂的鐘聲,看見鎮上有燃燒的火光。機關槍子彈“離我越來越近。我爬到降落傘吊帶的上面。見鬼,我朝著那排樹落下去。我降落得太快了。”他從樹木上方飄過的時候,把腿向上收縮,以免碰在樹上。“我突然嚇壞了。在70英尺下方的地面上,在我左手方向20英尺處,一挺德國四管聯裝的20毫米高射機槍正朝著它上方的C-47開火。”克裏斯坦森非常幸運,德國人的火力線正好是背對著他,盡管他離他們才40碼左右,但由於噪聲太大,他們並沒有聽見他著地的聲音。

克裏斯坦森從降落傘中解脫,拔出6響的左輪手槍,蹲在一棵蘋果樹旁。除了眼睛之外,他渾身上下紋絲不動。

“突然我看見10碼開外的地方有動靜。一個頭戴鋼盔的人影正匍匐而來。我伸手拿出信號器一按,發出‘哢嗒’的響聲。沒有回答。那個人影又朝我這邊爬過來。”

克裏斯坦森用左輪手槍瞄準那個人的胸部,然後又按了一次信號器。那人舉起雙手。“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開槍。”原來那人是他的機槍副射手,二等兵伍德羅·羅賓斯。

“你這個小笨蛋,究竟怎麽回事?為什麽不用信號器?”克裏斯坦森壓低嗓門怒沖沖地問道。

“我信號器上的按鍵掉了。”

克裏斯坦森大腦裏的腎上腺素降下來了。他倆開始退出德國人的陣地。他們碰到比爾·蘭德爾曼的時候,發現一個德國人死在他的腳下。蘭德爾曼說,他從降落傘中解脫之後,就把刺刀插上了。突然一個德國人端著上了刺刀的槍朝他沖過來,蘭德爾曼擋開那個德國人的武器,接著用刺刀刺穿了那人的胸膛。“這個德國佬玩拼刺刀找錯了對象。”克裏斯坦森說。

韋爾什跳傘的時候,他的飛機高度只有250英尺(“頂多就這個數”——他後來回憶說)。他跳出飛機之後,另一架C-47正好在他的下方墜毀。他說,爆炸的氣浪把他向上掀起,然後向外拋去,“這一下救了我的命”。就在他快速下墜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時,他的降落傘及時張開了。他“砰”地一聲著了地,雖然很疼,但卻沒有把命送掉。

E連的大多數人都有類似的經歷。雖然他們能根據飛機的飛行方向判斷海岸的方向,可是能在空中有足夠時間準確調節自己降落方向的人卻寥寥無幾。

他們的行動徹底砸了鍋。他們原本希望在聖瑪麗德蒙特附近的降落地帶密集降落,而且指望全連能很快集結起來,可是現在全泡湯了。這都是因為那些飛行員遇到黑雲層之後所采取的規避行動,結果E連的人散落在從卡朗唐到拉萬諾維爾的20公裏範圍之內。E連的空降導航員理查德·賴特和卡爾·芬斯特梅克爾因飛機被擊中,掉進了英吉利海峽(他們後被英國皇家海軍韃靼號艦救起,由空海搜救隊送回英國)。

二等兵湯姆·伯克斯落在聖母教堂附近。他也像那天夜裏跳傘的大多數人一樣,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飛機從頭頂上方呼嘯著低飛而過,曳光彈在對它們進行圍追堵截。夜空中是密密麻麻的美國傘兵,地面上是模糊不清的人影,有的在快速運動,有的在匍匐前進,四周是一片噠噠噠的機關槍聲。伯吉斯用小刀割斷繩索,從降落傘中解脫後,用信號器向一位自己不認識的中尉發出聯絡信號。他們利用隨處可見的低矮的灌木藩籬的掩護,一起向海灘方向運動。這時候另外一些傘兵加入到他們行列中,有的來自第82空降師(該師在傘降過程中也被弄得七零八落),還有的來自101空降師各個團。他們與德國巡邏部隊偶爾發生一些短暫的交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