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5頁)

李明強不說話了。紅燈亮了,汽車必須停下,等待綠燈,這是不二的法則。愛情的紅燈亮了,綠燈還會開嗎?“繞過去”,“那只能背道而馳”,那麽,只有暫停了。暫停,暫停,暫停,衛和平,好你個衛和平,該不是假意跟我吹燈,讓我靜思己過吧?

“我要的是不屈不撓的李明強!”這十二個字又浮現在李明強的眼前。

這十二個字,是衛和平寫給李明強的紙條。當時,他們還是高中二年級的學生。王宏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讓李明強以應屆畢業生的身份去驗了空軍,張洪又動用關系把驗上空軍的李明強刷了下來。李明強整日坐在黃河邊上,望著黃河,望著筆架山,望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在他近乎於絕望的時候,是衛和平跑到黃河邊塞給了他這張紙條,是這十二個字支撐著他從地上爬起來,是這十二個字一直激勵他克服了一個又一個困難、闖過一道又一道難關……

李明強拍了拍頭,嘴角泛起了那種帶有諷刺意味的微笑。

出租車司機見李明強又不說話了,就放了盤磁帶,是當前最流行的電視連續劇《霍元甲》的主題曲: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

昏睡,昏睡,不能再昏睡了!李明強搖了搖頭,隨著錄音機的音響哼了起來。

出租車司機見李明強跟著磁帶哼唱,一下子放松下來,也跟著哼了起來。

曲終,李明強感到熱血沸騰,他看了下手表,不由得加快了心跳。

這是塊上海牌夜光表,是李明強考上軍校時田聰穎送給他的禮物,也是他長這麽大接受別人贈送的最貴重的禮物。他當時喃喃地說:“這表,太貴重了。”

田聰穎歪著腦袋笑著說:“手表誠可貴,愛情價更高。”

這塊表凝結著田聰穎的情,凝結著田聰穎的愛。田聰穎說:“讓你戴著它,時刻想著我!”

李明強辜負了田聰穎,沒有時刻想念她,甚至很少想起她。李明強只是將這塊表當作了計時的工具。

手表的秒針按照它特有的速率,不緊不慢地跳動著,李明強的心跳卻在逐漸加快,九點二十二分,只有八分鐘就到九點半了。九點半,是他銷假的最後時間。軍人,絕對的時間觀念。李明強著急地催促著司機:“快!”“快點!”“再快點!”

汽車像離弦的箭,急速向步兵偵察大隊的大門射去。車還沒有停穩,李明強就跳了下來,像百米沖刺似的向門口跑去。

兩分鐘,離九點半不足兩分鐘了。

門口的衛兵是李明強訓過的新兵,見李明強跑過來,急忙給他打了個敬禮。李明強也顧不得還禮,徑直跑進了院內。

出租車司機在後邊大喊大叫地追到大門口,被衛兵橫槍攔住。

李明強沖上樓梯,一下子推開了值班室的門:“老黃,我銷假!”

“嗬,真準時,僅剩二十七秒,我正為你著急呢!是不是女朋友……”值班員黃中臣站起身,看看手表,不緊不慢地說。

“唉,別提了。”李明強喘著粗氣,沖黃中臣擺擺手,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

“你——”出租汽車司機跌跌撞撞地闖進值班室,怒氣沖沖地指向李明強,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掏錢,跑得——倒——挺快!”

李明強差點樂出聲來,心想:“這小子,都累成這樣子了,還挺幽默。”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急著銷假。多,多少錢?”李明強自知沒付車費理虧,一邊道歉,一邊掏錢。

“五十元。”出租車司機伸出一個巴掌說。

“五十?”

“不貴的,按裏程算,又是夜路。再說,我們從不到這邊來,回去又……”那司機說到這裏停住了,不是被軍營那嘹亮的熄燈號聲扯斷了,而是被李明強那四十五度的斜視和那帶有諷刺意味的微笑所震懾。

在那嘹亮而又柔和的軍號聲中,司機垂下了頭,喃喃地說:“那,那你就少掏……”

“不,五十元。”李明強很幹脆,即使在自由市場上他也沒有和人家還過價錢。

“老黃,有十元錢嗎?”

他掏出自己的四十元錢,加上黃中臣的十元錢一並遞給了司機,說:“謝謝您,使我提前了二十七秒沒有誤假。”

“你們誤假要扣獎金吧?”

“獎金?”李明強用嘴角笑了笑,冷冷地說:“軍人只有紀律,沒有獎金!”

“錢,我,我不要了。”“為什麽?”黃中臣一直沒弄明白他們之間是怎麽回事,李明強也被這位出租車司機弄愣了。

“就當我交學費了。”司機笑了笑說。

“什麽學費?”李明強和黃中臣兩個人都蒙了。

“‘夜大’,今夜的紀律教育課呀。”

“噢——你真幽默。”李明強從心裏喜歡上了這位小夥子,在這“一切向錢看”的“非常時期”,能有這麽一個青年人,多麽可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