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5頁)

“朋友,錢,我付定了!”李明強緊緊地握住司機的手,火辣辣的目光深情地注視著他。

李明強就有這麽點爽快與耿直,李明強骨子裏注滿了堅毅和剛烈,李明強從不接受別人的憐憫和施舍。那司機也是個說一不二的漢子。經過一番推讓,司機妥協了,說:“好,我收。二一添作五,我收你二十元。”

出租車司機從那五張十元票子中抽出一張塞給了黃幹事,又分出兩張強硬地塞給了李明強。

“這怎麽行!”李明強又將錢塞進了司機的衣兜裏。

“得了,已經夠了。”司機又將自己手中的錢塞進李明強的上衣下兜裏,並捂著袋口不放。說:“我說句實話,咱們交個朋友。我姓邢,叫邢修省。開耳‘邢’,修理的‘修’,省市縣那個的‘省’。其實應該是念‘反省’的‘省’,父母取意讓我‘一日三省’。我呀,從小就想當個解放軍,可就是沒當上。平時老聽人家說軍隊紀律嚴,我不信。今天,我算領教了。敢問,您——”

“李明強。”

“我姓黃,叫黃中臣。坐,請喝茶。”黃幹事已為司機泡了一懷釅釅的紅茶。

“不客氣。”邢修省接過茶喝了兩口。大概是喝得太猛,熱水燙了舌頭和喉嚨,他吸了口氣,伸了伸脖子。然後,又抿了一小口,說:“我屁股沉,坐下就不想走了。不過,今天有事兒,得趕快走。”

邢修省又喝了兩口茶水,笑了笑,說:“實話說,我今天實在是不想送你。但是,看你那麽著急,就想宰你一下。現在是朋友了,我也不瞞你們,我看上了頤和園前圓圓飯店的小妞。我得趕在她關門前,去充當她的最後一個顧客。風雨無阻,已經堅持了四七——二十八,第二十九天了。”邢修省得意地說著,伸出右手的食指打了個鉤,在李明強和黃中臣的臉前晃了晃,表示“鉤九”的意思。那幸福之感一點不漏地抹在了臉上。

追求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我走了,回頭兒找你們玩兒,再見。”邢修省說完,並沒有伸手握別,而是將茶杯送到唇上,一口氣喝完,將進了口的茶葉嚼了嚼,咽了。看來他也是個不拘小節的人。

李明強將邢修省送下樓梯,走到門口,被邢修省推了回來。

“走吧,你第一次到我這裏,怎麽也得把你送出大門呀!”李明強拍了一下邢修省的肩膀笑著說。

“你就是送到頤和園,也得分手啊。”邢修省笑了,嘴上雖這麽說,心裏還是想讓李明強送送,不知怎麽,他也喜歡上了這位大塊兒頭,想多和他待一會兒,多說幾句話。

熄燈了,步兵偵察大隊營院裏一片寂靜。除了各單位值班室和機關辦公大樓的少數房間亮著燈光外,連路燈都熄滅了。下弦月如一把彎彎的鐮刀,高高地懸在天空,給大地塗上了一層銀灰,稀疏的星星眨著眼睛,想給大地多增加些光亮。古老的松林在這月瘦星稀的夜晚,顯得越發沉重,灰白的月光透過松枝縫隙灑在林間的水泥路面上,形成黑白相間的斑駁,影影綽綽,像即將枯萎的花朵。有了這些若明若暗的花朵,行走在這裏就不至於偏離方向,在黑暗中瞎摸了。

李明強和邢修省並肩邁步在松林中間的大道上,一時竟沒了話說。

“你們大院的環境真美。”沉默了好一會兒,邢修省打破了僵局。

“嗯。”

“這裏綠化得真好。”

“嗯。”

“都冬天了,就跟進了花園一樣。”

“嗯。”

邢修省不說話了,心想,這人剛才還那麽健談,怎麽現在一下子成了老豬,盡“哼哼”了。其實他並不知道,李明強也正在心裏罵他呢,臭小子,你說什麽不好,盡說些衛和平說過的話。

李明強第一次與衛和平並肩行走在這條林間大道上時,也是這個季節,不同的是,那是白天,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陽光透過松枝的縫隙照在地上,形成了無數個金黃色的斑點,或長或圓,或方或偏,大小各異,松蔭像鑲嵌在它們周圍的花邊。李明強與衛和平肩並肩走著,準確地說,是李明強一會兒比衛和平超前一步,一會兒比衛和平落後一步,總是保持著一步的距離。這是李明強在步兵偵察大隊裏第一次與女同胞一起走路,他總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們,就像是在中學時他偷著看衛和平、偷著教衛和平打籃球一樣,很不自然。

“你們大院的環境真美。”衛和平首先打破了沉默。

“嗯。”

“這裏綠化得真好。”

“嗯。”

“都冬天了,就跟進了花園一樣。”

“嗯。”

你看,一模一樣。在這月色朦朧的夜晚,在我李明強被衛和平拋棄的時候,你小子說這些和她一模一樣的話,叫我怎麽回答呢?簡直是哪一壺不開提哪一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