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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以後的蘇北平原,一天涼過一天。

不知是受涼還是飲食不適,抑或大戰來臨前過於殫精竭慮,第七兵團司令黃百韜一直身體不好,瘧疾始終未愈。飯吃不下,外加鬧肚子,人逐漸消瘦下去,誰見了都說黃司令憔悴。

作為華野粟裕的老對手,黃百韜早在濟南戰役之前就對國共雙方的兵力非常清楚。當時濟南守軍有十萬四千人,依仗濟南城堅固的城防,黃百韜本以為中共部隊啃不下這塊硬骨頭,退一步講,就是不計血本能拿下來,也一定是一兩個月之後的事。可他萬萬沒有料到,中共只用區區八天的時間,就以摧枯拉朽之勢拿下了整座濟南城。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能看出,當前中共部隊的戰鬥力比國軍高出不止一點兩點,沙場悍將黃百韜歷經百戰,自然比一般人更清楚這一點。濟南失守後,他在收音機裏收聽中共中央發給華野的賀電,當聽到濟南的攻克“證明人民解放軍強大的攻擊能力,已經是國民黨軍隊無法抵禦的了,任何一個國民黨城市都無法抵禦人民解放軍的攻擊了”這句話時,黃百韜的心怦怦直跳,幾乎要窒息,急忙關掉了收音機。

濟南戰役之後,駐紮在新安鎮遠離徐州的黃百韜一直惴惴不安。他有種強烈的預感,中共華野攻下濟南後,不會裹足不前,肯定要乘勝追擊,下一個目標很可能就會沖他而來。黃百韜這樣想,絕非是憑空妄斷,而是做過詳細的研究分析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徐州城和周邊集結著重兵,攻打徐州絕非易事,而第七兵團駐守的新安鎮離徐州較遠,站在對手角度上,打新安要比打徐州容易得多。一旦華野真要集中兵力攻打新安,他黃百韜第七兵團孤軍迎戰,必然一敗塗地,甚至有可能全軍覆沒。因此,黃百韜最早向徐州“剿總”提出了向徐州收縮的請求,可是國防部和徐州“剿總”一直猶疑不決,沒有明確表態,內心忐忑不安的他也只能在等待中煎熬。3日,黃百韜再次向劉峙申述自己的意見,主張“以徐州為中心,集結各兵團在東、西、南、北方向備戰,挖築深溝高壘,各兵團相互銜接,不露出任何破綻,並在固守的基礎上,尋機實施攻擊”的“烏龜戰法”。兩天後,顧祝同總參謀長親臨徐州召開會議,決定兵力向徐州收縮,黃百韜心中大喜,終於等來了救命稻草。

5日徐州會議結束後,黃百韜立即趕回新安鎮開始部署西撤事宜,恨不得一夜之間就把全部人馬搬到徐州去。

在這危急存亡之秋,新安儼然是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說不定一陣狂風吹來就船覆人亡了。黃百韜不由得暗自感嘆:總算可以脫離這是非之地了。

“叮鈴……”6日上午,黃百韜辦公桌上的紅色電話機驟然響起。這是上級來電的專用電話機。

“喂,我是黃百韜,請劉總司令指示。”

“煥然,我是劉峙,撤退徐州事宜準備得怎麽樣了?”

“報告劉總司令,萬事俱備,就等您的命令了!”

“煥然,好事多磨啊,剛接到顧總長指示,要你們掩護第九‘綏靖區’李延年部撤退。四十四軍原定從海上撤退的,由於船只不夠,大部分人馬現在改為從陸路向徐州撤退,告訴你個好消息,經過我爭取,顧總長同意回到徐州後四十四軍就劃歸你七兵團來指揮。”

“啊!”黃百韜電話裏驚叫了一聲,他沒有料到制定好的計劃說變就變。

“四十四軍從海州到新安,估計最多一天時間就足夠了,你現在正好抽空想想,等他們入列以後,怎樣發揮他們的作用!”

“是!卑職一定妥善部署!”黃百韜回答。

黃百韜是個精明之人,放下電話,腦瓜立馬轉個不停。等待四十四軍過來,好處是自己的隊伍壯大了,第七兵團原本已有六十三軍、六十四軍、二十五軍和一〇〇軍這四個軍在列,如果再加上四十四軍,就有五個軍約十二萬人馬了,這和中央軍嫡系重兵兵團的規模相差無幾,“韓信將兵,多多益善”,兵強馬壯對任何一個指揮官來說都是好事。不利之處是為了這個四十四軍,他黃百韜需要調整自己已經計劃好的部署,不能立即撤往徐州,還要在新安等上一段時間。

權衡利弊之後,喜憂參半的黃百韜還是選擇了樂觀。用一兩天的時間等來一個軍的兵力是樁劃算的買賣,說不定這也是上蒼對他這麽多天提心吊膽的一個回報啊!

精明的黃百韜這次失算了。

用兵之道講究“兵貴神速”,既然決定撤退,況且自己也預見到了威脅,那就要爭分奪秒,不惜一切代價迅速行動。可是貪心的黃百韜卻抱著僥幸心理,覺得華野部隊不會快速趕到,還有充裕的時間實施撤退。誰知這一等,風雲突變,縱有十二萬大軍,黃百韜卻再也無力扭轉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