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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大姐靜下心來問他:“全英,咱們大楊莊那塊沒有去支前嗎?你姐夫這回也做常備民工了,連小寶他爺爺也去了。俺們這裏還組織什麽後勤組、磨面組、洗衣組呢,俺也要去參加的。聽說這回仗打大了,要把反動派趕跑了,再把徐州也解放了,海州、淮河一帶再一打,咱們這塊就安穩了。”

大姐說這話的時候,楊全英低頭不語,心裏還是不以為然。

“全英,前幾次大楊莊出後勤,你跑到俺這裏,姐沒難為你吧?!但這一次啊,姐不能再護你了!你姐夫參加完村裏的動員會,回來後很快就把俺說通了。他說,現在咱們這裏解放了不假,但如果不把蔣介石徹底打趴下,說不定他啥時候帶著人馬又回來了。到那個時候,不但分到手的一盤石磨和一頭毛驢要交給地主,最要命的是現在的四畝六分地也要重新還回去,咱們這些剛剛過上好日子的窮人又要再次變成啥也沒有的窮光蛋了!大姐琢磨來琢磨去,這次的仗還真不是為別人打的,是為咱們自己打的,為了一盤磨、一頭驢和四畝六分地打的……”

大姐說完,瞅了瞅弟弟,楊全英一直佝著的頭,這時擡了起來,好像有些動心的樣子。

“全英,大姐勸你還是快點回去吧。咱們家不是也分了一架織布機、一輛平板車和三畝九分地嗎?你如果還像過去一樣次次都躲出後勤,解放軍吃不上飯續不上彈,仗打敗了,蔣介石的人又回到了大楊莊,家裏齊整整的三樣大家什,你可一樣都沒有了!”

大姐說完這段話,楊全英直愣愣地看著她,一時沒了主意。

晚上躺在床上,楊全英翻來覆去睡不著,暗自思忖:“俺楊全英也三十多歲的人了,現在看來見識還不如姐姐呢!姐姐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不打倒國民黨確實沒有好日子過,開春時國民黨兵半夜路過大楊莊,家裏的一頭半大的豬和幾只雞全給當兵的逮走了,只剩到麥口的一點糧食,也被那些狗日的一點不剩都扒了去。自己的媳婦罵了幾句,險些三間草房也被燒成灰,逼得全家五口人東借西拿,個把月一天兩頓粥都維持不了。以前全家種地主的十五畝地,累死累活還管不飽嘴,寒冬臘月還穿著單衣,五口子擠在一條棉花胎裏,年年過的都是這種受窮的日子啊。”

“幸虧共產黨來了,領導大楊莊老百姓分了田地,俺楊全英才撐得起腰杆,土地改革給俺家分了地,去年復查又搬進三間風不透雨不漏的屋,還分到不少浮財。今年剛入冬,又新添了兩床新被子,大人孩子每人還添了新棉衣棉褲……”

越想越難受,直到雞叫兩遍,楊全英還沒有睡著。天明時分,他終於想通,止不住暗自捶胸:“別人說的沒錯,俺這個人真的不上路子,實在是忘了本啊!歷次出後勤俺不是裝病就是躲到幾個姐姐家,到今天才做了十幾個工。這次理當去才是,可是俺又偷偷躲到了大姐這裏,俺還算個大男人嗎?大姐說得對,打倒蔣介石,家裏的織布機、平板車和三畝九分地就牢靠了。這些東西牢靠了,今後家裏五口人的日子也就牢靠了……”

早上起床後,大姐做的飯楊全英扒了幾口就丟下筷子,說:“俺趕快回去了,有件急事要辦……”

匆匆忙忙趕回大楊莊,楊全英專找沒人的路走,神不知鬼不覺地鉆進了自己家。見楊全英忽然回來,老婆很疑惑地望著他,可他一聲也不吭,把屋內的平板車推出來,把車墊子擺好,檢查了車軸,又點上幾滴油,找出一條又長又結實的草繩,把分浮財得到的一條沒舍得用的新麻袋也放在了小推車上。然後,他去了雲林一幫人修理板車和農具的場地,主動要求報名參加支前。

雲林和文華他們幾個見到楊全英,像是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一般,愣神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來:“全英哥,回來了?”

楊全英紅臉低頭,忸怩地說:“回來了!”

文華問:“真的假的?”

“這次是真的!”楊全英這次回答得十分幹脆。

後來,楊雲林把楊全英的事改編成了一段快板書。

噠噠噠,竹板響,

大楊莊人支前忙。

男人忙著修推車,

女人忙著把棉紡。

青年忙著刷標語,

兒童忙著去站崗。

楊全英,變化大,

這裏重點誇一誇。

以前思想有疙瘩,

一遇出工就趴下。

現在思想轉變啦,

支前再不去姐家。

改頭換面來報名,

支援前線當先鋒,

當——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