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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黃淮大地,落葉紛飛,涼意襲人,但華野司令部裏的每個人卻激情澎湃。

中央軍委批準的淮海戰役作戰方案,明確提出:“第一個作戰目標,應以殲滅黃(百韜)兵團於新安、運河一線為目標。”針對中央的部署,華野司令部一方面全力動員備戰,一方面秘密商定圍殲黃百韜兵團的具體方案。

決戰時刻越來越近,粟裕和華野司令部卻面臨一個異常嚴峻的挑戰,他們正為一件事情的可能發生憂心忡忡。這件事情不是兵力集結,不是武器彈藥,也不是支前動員,而是擔心黃百韜兵團判斷出我軍的意圖而逃之夭夭。一旦對方逃跑,淮海戰役第一戰將功虧一簣,第一槍“啞火”,後面第二槍和第三槍怎樣打,不確定性陡然增大,勝算則猛然減少。究竟通過什麽樣的方法才能絲毫不讓對方察覺?經過討論,華野司令部最後認為數十萬大軍的調動不可能瞞過對方的偵察系統,在敵人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地完成部署可能性不大。華野司令部最後確定的目標非常務實:既然對方早晚會知曉,那就采取一切可行的措施,讓對方知道得越晚越好。國民黨方面知道得越晚,我方受到的幹擾就越少,就準備得越充分,關鍵時候才能給敵人來個出其不意。

“首長,我有一個建議。”參加作戰會議的敵工部長楊雲楓站了起來。

“雲楓同志,請講!”粟裕說。

“我軍真實的作戰目的和動向讓敵人知道得越晚越好自然是對的,但我們能不能再拓展一下思路,讓國民黨方面得到錯誤的情報,這樣他們就會在戰前部署中產生誤判,從而使戰場局勢朝有利於我們的方向發展。”

“這個主意好!說說有什麽具體的想法。”粟裕滿心期待地看著楊雲楓。

“現在,蔣介石把保密局北平站站長陳楚文調到徐州當站長,此人畢業於莫斯科東方大學,‘五卅運動’時加入我黨,後變節進入軍統,長期在軍統和保密局總部就職,為人奸詐陰險,是個有名的老狐狸。此人來徐後,與保密局蘇北站長陳軼珍相互勾結,以徐州和蚌埠為中心,在蘇魯豫皖接壤地區廣布眼線,並配備有電台,我軍稍有風吹草動,立馬就會有情報飛向徐州和南京。國民黨保密局這一手雖然厲害,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我建議,在他們的電報網上做文章,主動發布假情報,讓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楊雲楓的建議得到一致認可,華野司令部當即決定,用假電報迷惑敵人,打亂國民黨軍隊的部署。為了統一步調,不引起敵人懷疑,華野領導層決定報告中央軍委,由中央軍委協調華野、中野及地方武裝一起來實施,共同擺設一個迷魂陣。

中央軍委指示在魯西南的解放軍各縱隊用不同的頻率和不同的番號發電報,偽裝成大部隊已經向徐州集結的假象。

“我縱已經按照指令,目前越過……”——華野七縱司令員成鈞。

“我縱已從商丘出發,今天擬到達蒙城……”——中野二縱司令員陳再道。

“今天向前推進五十公裏,已經到達……”——華野十一縱司令員胡炳雲。

諸如此類的電報,每天編發幾十條,無形的電波在活潑悅耳的滴滴聲中不斷飛向淮海大地的上空……

與此同時,中央命令其他地方的部隊一律不得使用收發報機,使電台全部處於靜默狀態。陶勇的四縱、聶鳳智的九縱、胡炳雲的十一縱等位於山東臨沂、郯城以北的幾支部隊,與華野司令部的聯絡或者他們之間的聯絡都暫時換成馬匹,有摩托車的則用摩托車。

各支部隊齊心協力,為把這台大戲演得活靈活現,以假亂真,克服了難以想象的困難。一次,四縱司令部急送一份重要文件到下邊一個團去,兩地相距較遠,騎馬早上出發,順利的話晚上才能到達。通訊員小吳受命跨馬前往,出發時天色晴朗,誰知半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曠野小道找不到遮蔽物躲藏,只好策馬拼命前奔。小道積水很多,路面泥濘打滑,最後連人帶馬跌進了一個深溝裏,小吳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水中的小吳蘇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識地往胸口摸,用油布包著的文件還在貼身的衣袋裏,這才放下心來。小吳擦去滿臉的汙泥和鮮血,想掙紮著站起來,但左膀子脫臼,一陣鉆心的疼痛襲來,整個左手臂動彈不得。小吳扭頭看看身邊,白馬的眼睛正凝視著他,剛才就是這匹白色戰馬用嘴在他臉上蹭來蹭去才把他喚醒的,所幸白馬並沒有受傷。

小吳從背包裏掏出僅有的一個玉米面窩頭,一半自己吃,一半喂了白馬。吃罷窩頭,小吳忍著疼痛,強撐起身體騎上了馬。在越過一處較窄的河溝時,危險再次降臨。小吳本想一躍而過,但路滑引起馬失前蹄,最後人馬一起摔進了一人多深湍急的河水中。本來已經筋疲力盡的小吳因為一條胳膊不能動,在河中隨波逐流,上下起伏,情況萬分危急。這時,已經上岸的白馬再次跳入河中,嘴銜韁繩擋在了小吳面前。小吳趁機抓住韁繩,被白馬拉上了對岸……當天深夜,一匹已經看不清本來顏色的戰馬,馱著一位半睡半醒的戰士闖進了團部駐地,眾人趕緊上前勒住戰馬,把人從馬背上擡下來後,才發現是四縱司令部通訊員小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