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第2/3頁)

蜀人本來就不怎麽能打仗,巴人略強些也有限,所以當年劉備才能順利攻取益州;而諸葛亮一出祁山失敗,根據《漢晉春秋》記載,他自己說是“大軍在祁山、箕谷,皆多於賊,而不能破賊為賊所破者,則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

何所謂“在一人”?不是說戰將無能——箕山一路,主將可是趙雲呢——而是說統帥對於士卒的訓練和布勒,做得還很不夠。諸葛亮接受教訓後,親自操練兵馬,始能在最後兩次北伐之時,打得司馬懿只能堅寨固守而已。

那麽如今蜀中還有諸葛亮嗎?陶侃等皆報,說氐兵多驍勇能戰——因為主體不是蜀人,而是從略陽等地南徙的流民啊——然而旗號不全,金鼓不備,隊列不齊,陣列不整,完全就不脫流民武裝的素習。陶士行在荊州的時候,就常跟這類流民武裝作戰,當時所將同樣孱弱的荊、揚之兵,都能屢屢得勝,何況他跟中原繞了一大圈兒後,復將百戰之師南下呢?

只要是平原交鋒——包括攻打平原上的城池——華軍便無敗理。倘若陶士行還拿不下成都來,估計他自己都得買塊豆腐去一頭撞死吧。

因此劍閣既克,伐蜀之役就等於完成一半兒了,朝廷所要考慮的問題,不再是改由別道往攻成都,而是怎麽趁勝底定全益,既而再下寧州。

王遜還在寧州堅守,但他終究算是晉官,而不是華臣,因為道路遙遠且有阻隔,此前也未能遣使去招撫。倘若王邵伯堅決不肯從華,還去跟王敦之流勾搭,事情就比較難辦了……

寧州多西南夷部,恃險自守,實在很難徹底鎮定。好比在原本的歷史上,唐雖雄強一時,西南卻有南詔獨立,南詔之後是大理,割裂於中原王朝之外,前後竟達四百年之久。

當然啦,不是說只要王遜肯降,寧州便可徹底納入掌中的,諸夷不管名義上或從晉或從華,實際上治權仍在自己手中,中原王朝暫時只能羈縻而已。要怎麽解決這個問題呢?恐非一朝一夕之功啊……

裴該不禁想到,我要不要在南中也封一個什麽“寧王”哪?然而他雅不願在後世中國的疆域內封藩,而若隔過諸夷並立、國家難以實際掌控的雲貴地區,往緬甸、泰國去封王,又實在不老靠譜的。

只是這麽一琢磨,韓、越還則罷了,橫跨蔥嶺的夏國同樣不靠譜……算了,反正也沒人肯去。

翌年年初,東北方向終於有捷報傳來,劉演順利擊退了三韓勢力,徹底規復樂浪、帶方二郡。於是一方面召劉始仁入朝犒賞,另方面朝議,催促韓王啟程就藩。

然而裴通還是不想走……他既得著了藩王的威儀,再考慮山高水長的藩國,難免有雞肋之嘆——就藩則前途險阻,實在可畏,讓爵退縮卻又可惜,抑且不敢。於是上奏懇請,說東北那地方太過寒冷啦,不如等到暑日東南風起時,我再從青州坐船前往,也不為遲吧。

左右多等幾個月而已,裴該也便首肯了。

於是裴通每日拜訪親眷、友朋,請求推薦一些人才為王國吏,讓他帶去朝鮮半島。士兵好說,裴該已命兵部從軍中揀選有意的精壯,答應給他一千兵,此外還可寬赦重罪而不當死的囚徒,再撥給一兩千——從來殖民嘛,就是要用窮兇極惡之輩。但若沒有合適的士人輔弼,裴通實在沒信心可以管理好一個草創之國啊。

甚至於,他被迫還去求告東裴,說你們本出遼東,則平州諸郡有無遺賢,可以讓我順道前往訪求啊?

終究所在偏遠,肯跟著裴通北行的寥寥無幾——尤其是今秋又開了一次太學試,不少庶族也得以應試而充小吏,那既然在中原就能有官兒做,誰肯跑到半島上去跟蠻夷打交道啊。裴行之頭痛不已,三天兩頭去找裴該訴苦,並且請求——寬限,且再寬限些時日吧。

裴該笑著問他:“行之初請封時,不曾料到會如此嗎?”

裴通忿然道:“陛下之功,雖然超邁漢武,奈何世無張騫,使臣郁郁……”

但他料想不到的是,竟然有個能人主動撞上門來,請求擔任韓國相,隨其北行。

裴通當即嚇了一大跳,便問:“子賜方為中朝重臣,荷天子之厚望,為何肯退為王國吏,從我遠涉蠻荒啊?得非戲言乎?”

沒錯,特意跑來毛遂自薦的,正是樞部候變司郎中王貢王子賜。

對於裴通的詢問,王貢笑著解釋說:“貢之才能,大王素知,不過詭譎小道,陰謀秘計罷了,可於亂世翻覆,卻於治世無益。今天下雖未底定,巴氐亦行將殄滅,所余江南,不足取也,則天子復何所用於貢啊?若待四海為一,貢更是毫無用武之地。

“是以請從大王歸藩,當竭誠盡忠,為大王謀劃方略,平定韓夷,盡展平生之所長。若大王不肯納,則貢唯有於王師入於建康之時,自請辭而歸於隴畝,從此圍繞於婦人子女之間,終卒於席簀之上——此貢所不甘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