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無實質區別的三策(第2/3頁)

裴通笑道:“將軍不求世代富貴麽?任子可充宿衛,側近天子,豈非佳事?”

“任子”一詞,其實有兩種解釋,一是人質,即為了取信於對方,而把親近子侄送去做人質;二是漢代的任子制度,即高級官吏(二千石以上)任職滿一定年限,可以保舉子弟一人充任郎官。

漢代的主要選官制度為察舉制,魏晉為五品中正制,唐宋以降為科舉制,但這都只是主流而非全部,事實上數千年封建社會中,任子制,或者說蔭子制,乃是一直存在的。也就是說,對於高級官吏,朝廷恩降其子孫,可以給一個甚至於多個直接做官的名額。

尤其漢代以來,凡任子都不是隨便放某個犄角旮旯裏去做小吏,而是充任郎官,主要責任是守備宮門、出從車駕,甚至於備天子咨詢。這些郎官位近宮掖,比較容易得到天子的注意甚至是賞識,乃是進入中樞的最便捷途徑。

漢代郎官本屬郎中令(後改光祿勛),其後逐漸成為內廷尚書台的重要來源,逮至尚書、中書等諸省成為正式的外朝機構,任子充郎之制也便逐漸萎縮。如今裴該肇建華朝,乃沿用前例,允百官公卿任子以充宿衛——跟充郎只是換個名字而已。

華朝的宿衛分為兩部分,其一是裴該舊日部曲,後改名警衛營,由文朗統領,主要負責守備宮門、警護車駕、隨同出入;另一部分,則以群臣任子為主,除亦負有執戟守衛之責外,還參與部分宮廷內外的行政工作,由裴軫統領。

總而言之,此任子制度共有三個作用:一,取人質;二,恩澤臣下,使其子弟有天然的晉身之階;三,便於皇帝直接親近和培養那些官二代,可以作為將來的側近班底。

所以裴通才說:“任子可充宿衛,側近天子,豈非佳事?”隨即舉例道:“昔漢明帝時,館陶公主求任其子為郎,而明帝不許,止賜錢千萬。人皆慕而不得,將軍豈有不願之理啊?”又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往皇帝身邊兒塞人的,如今你官列三品,資格夠了,再加上我的助言,則任子必能充宿衛,你還有什麽不樂意的呢?

蘇峻沉吟少頃,又問:“其下策如何?”

裴通怫然不悅道:“下策有何益啊?不過將軍固求三旅,且不任子,不納朝命之將,身處嫌疑之地,而自求多福罷了。”

裴通所謂的上中下三策,其實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不外乎:聽話、別扭一下再聽話、暗中隨便別扭但你還是得聽話……罷了。

蘇峻受教而退,隨即密召親信商議,說看這個情況,徐州咱們是必須得去的,至於增一旅為三旅,估計只能從裴通所教中策,請朝廷別命旅帥,並且任子了。

但是他也打個折扣,自家並不願意交卸旅帥之任,而以都督號總統三旅——有一部兵馬捏在手中,心裏總歸踏實一些。

在蘇峻想來,想讓我兄弟和長子當那兩個旅帥,可能性很低,朝廷多半不會允準,我也無益去撞那堵鐵墻。至於命手下將官……原本平起平坐的,單挑出兩個來更進一步,反易招致集團內部不和,還是算了吧。不過,只要各營營督都是我部舊將,朝廷空降來兩名旅帥又有何用?還不分分鐘就被架空啊。

親近等除徐瑋外,對此多感不滿——蘇逸和韓晃等人是當不上旅帥而覺懊惱,蘇碩則是不願意去做人質。韓晃當場就說了:“朝廷分明不信任將軍,將軍何不占據兗北不走,復劫持謝風,並吞其部,乃可趁著華趙之戰並吞兗、青、徐三州,與裴、祖抵足而成三……”

徐瑋聞言大驚,急忙呵斥道:“韓將軍何出此不忠悖逆之言?!”

蘇峻也呵斥他:“卿勿生妄念,雖然群小進讒,使天子輕我,我終為華臣,豈可背之?謝將軍為我舊主,更不可行不義之事!”頓了一頓,又道:“即今卿等看謝將軍所部,可是並吞得了的麽?”

若以有心算無心,設圈套拿下謝風,想來應該不難。但即便如此,也沒把握並吞其部啊,一旦沖突起來,你們也見著其軍勢了,論裝備、論士氣、論訓練,哪點兒不比咱們青州軍強?可有必勝的把握麽?到時候洛陽發兵來剿殺,也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而已,至不濟祖逖舍了羯賊南下來攻,你還想占據整個兗州?這不做夢呢嘛!

為今之計,只能暫且退步,兗北是不能不交的,徐州也不敢不去,只好等重新穩定下來,再作打算……不過諸將因此而怨懟朝廷,這將來倒可以利用一下……

於是翌日,蘇峻即做奏,剖陳忠心,並請朝廷增其部為三旅,別命二旅帥,跟裴通的上奏一起送往洛陽。但他並沒有讓長子蘇碩去任子,而是改命次子、年僅十一歲的蘇孝。

至於裴通別有密奏呈上裴該,蘇峻就不知道了。他又在濮陽逗留五日,交接完畢後,就東歸蒲姑,復收攏留守兵馬,南下徐方。所部三萬余眾,他一個兵都不肯給裴通留下,但郡縣受命,只供輸一旅之糧,為此蘇軍被迫於途劫掠,招致民怨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