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無實質區別的三策

青州軍是何種狀況,大概有多少人,王貢自不可能不向裴該稟報,裴該則是故意當不知道,不肯給蘇峻三旅的編制——那廝有一個營的編制,就敢擴充至六倍,那若名正言順擁有三旅編制,又會拉起多少兵來啊?到時候利刃在手,殺心自起,那還約束得住嗎?

謝風臨行前,裴該特意召他覲見,懇談了一番,說據王子賜匯報,你那個老部下如今是這種狀況,頗有割據自雄之心,你怎麽想哪?

謝風趕緊叩首謝罪,先緊著把自己跟蘇峻割裂開來,說此人雖曾在我部下,但分別已久,他做些什麽,我可壓根兒就不知道啊——“此去兗州,見了蘇某,必定嚴加申斥,命其遣散冗余,勿犯朝廷之令。”

裴該笑笑說:“若蘇峻實能戰,與之三旅又如何?奈何據王貢所報,青州軍良莠不齊,戰力堪虞,徒損錢糧,其實無用——前在燕縣喪敗,便是明證。我若如彼所為,關中雖貧瘠,二十萬眾不難致也,奈何兵多則耗糧亦多,糧不足必滋擾地方,遂使堂堂王師,將墮落為流寇矣!昔曹嶷半得青州,亦募兵十萬,然蘇峻萬軍即可挫敗之。今蘇峻亦虛長至三萬眾,卻未必能有王師半旅之戰力。

“然而此中道理,非一二言所可申明者,卿又非能言善辯之士,若當面申斥蘇峻,反易觸其怒,若鋌而走險,冀圖僥幸,兗北臨羯,恐有不忍言之事。卿不要去與蘇峻多說,彼若有所求,可薦之於裴行之……”

所以如今蘇峻當面懇求謝風,謝風直接就把皮球踢給裴通了,說:“子高啊,見有貴人在此,為何不去求他,卻來尋我呢?”

你別看裴通是兗州刺史,還比咱們低一級(正四品),問題人姓裴啊!他是同姓二郡公之一的安定郡公裴粹少子,本身亦被封為武原縣公,為天子從弟,則在天子面前,必然能夠遞得進話。你與其來求我,還不如去求他相助,或許能夠如卿所願。

蘇峻囁嚅了一會兒,就問謝風:“但不知武原縣公何所好啊?”謝風笑道:“武原縣公年少風流,聞其府中姬妾,已近百數……”

於是第二天,蘇峻就挑選了兩名美貌婢妾,特意跑去獻給裴通,說:“此皆濮陽好人家女子,因其家為羯賊所破,遂為遠親所賣,吾哀憐之,乃重金購來,本欲配於部將。恰好使君到來,使君乃天家貴胄,又風流倜儻,則彼等歸使君做妾,要強過與老粗為妻——還請使君笑納。”

裴通上下打量二女,不禁面泛喜色,目露貪光,趕緊命人送入後寢,隨即笑對蘇峻說:“將軍如此情厚,裴某何德何能,受此厚禮啊?若有所求,自可明言。”

蘇峻拐著彎子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裴通當即拍案道:“陶士行好無理,身為樞密使,竟不能知國中兵數,乃將三萬之眾,止編一旅麽?難道要將冗余遣散不成?彼等亦皆壯士,既從軍,皆欲為國效力,若驟遣歸鄉,豈不寒了壯士之心?!”

蘇峻隨聲附和,隨即就懇求:“還望公為我上奏,向天子剖明情事,增至三旅。”

裴通想了一想,就說:“此事倒也不難,我可即書奏……”但隨即話鋒一轉,說:“蘇將軍啊,將軍身處嫌疑之地,若驟得三旅之任,恐怕是禍非福,將軍可知道麽?”

蘇峻聞言愕然,急忙拱手:“還請公明教我。”

裴通便道:“此前祖公上奏,劾卿在兗北逗留不進,遂使羯奴北躥,請求天子嚴懲之……”說到這裏,突然間“嘿嘿”一笑——“然而親疏之別,天子自然心中有數,卿乃我家舊部,祖公又能何間之啊?只是青州軍較之關中軍,卻又未免疏隔了一層。

“是以卿若將三旅,關中舊將又如何想?他人我不知也,甄將軍必因此而惡將軍。彼等皆在天子側近,若進讒言,將軍何以自明?”

蘇峻聞言,不禁吃驚,急忙誠懇求計。裴通就說了:“我今有三策可教將軍。其上策,以退為進,唯不爭而無人與之爭——將軍可將冗余兵卒,交付於我,留鎮兗州,唯選精銳為一旅,奉命東守徐方。如此,則謗言必息,讒語不進。我料司馬睿必不肯從華,則將軍異日渡江而南,建杜成侯(杜預)、王武侯(王濬)之功,不為難也。”

蘇峻假模假式考慮了一下,就問:“其中策為何?”

他根本就不打算聽從裴通此言,因為這所謂的上策,其實不用人教——我若肯如此做,還用巴巴地跑來獻媚,求你幫忙想主意嗎?

裴通便道:“其中策,我可上奏為將軍求三旅,將軍亦須書奏,與我奏同發。將軍於奏中,剖析忠悃之心,請朝廷別遣將為三旅之帥,而將軍以徐州都督之任總統之。此外,還須任子……”

蘇峻追問道:“必須任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