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禪位之詔(第2/2頁)

裴該瞥他一眼,緩緩地說道:“我與祖士稚多年之交,復同殿為臣,既往相見,何必領兵?若將兵去,則對戰之意,不言自明矣。叔父,我若孤身前往,未必會與祖士稚起沖突,若將兵往,則多半要刀兵相見啊!”

本是同殿之臣,又相交莫逆,見面說說話,有必然帶兵嗎?若然帶兵前往,祖家軍將吏士卒必起疑忌之心啊。再者說了,我就算帶兵去,難道還能跟祖逖立馬陣前,遙遙對語不成嗎?那樣一來,跟敵將相見,有啥區別了?我若以彼為敵,彼焉能再以我為友啊?而若列陣城下,而自往其營中相見,又與不帶兵有何不同?

裴詵也勸:“恐怕萬一,還望明公三思而後行。”

裴該一揚手中的禪位詔書:“卿等是怕祖士稚尚且不知此事麽?那我更當前往通告之。”群僚聞言,面上俱現驚駭之色,裴該卻不等他們再勸,就一口氣說道:

“天子欲禪讓,受於不受,實在於我,至於祖士稚作何想法,可當面詳談。今我若不往見,是輕之也;若率兵往見,是逼之也;若見而不示以詔書,是欺之也。安有輕人、逼人、欺人,而欲人與我協力者乎?!若祖士稚不肯協力,必致同室操戈,洛陽行將化為戰場,則我聲望必墮,尚能如卿等所願否?”

裴嶷道:“臣固知明公與祖士稚交好,然恐其仍懷晉室,或因手握強兵,又方敗羯,不甘下於明公。須知人心不可測,明公切勿輕忽啊!”

裴該搖頭道:“我意已決,卿等無復言。”頓了一頓,又道:“若能因此收祖士稚,天下可傳檄而定;若不能收,又將喪亂,且我不占大義,雖一時雄強,難免自斃。若不能開萬世之基業,即為至尊,又有何益啊?難道卿等欲我做劉淵,做石勒麽?

“今天子方下詔,我未首肯,祖士稚若欲害我,是曲在彼,我即死,可為烈士,受千古之憑吊;若我將兵往,是曲在我,由此而鬩墻,即便獲勝,亦為萬世之奸賊!我寧死,絕不害國,絕不背友——卿等勿諫!”

說著話,大步流星就往外走。裴詵撲上來,一把扯住裴該的衣襟,還待再勸,裴該卻轉過頭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卿等以我為英雄乎,以我為汝等之傀儡乎?!”裴詵聽了這話,不禁全身一震,無奈之下,只得撒手。裴該旋命文朗:“率百騎奉我東行。”復命甄隨:“卿在此接應陶士行後軍,無我之命,不得與祖軍相沖突!”

於是便將百騎親衛,穿城而過。行至半途,有快馬從東門跑來稟報,說:“驃騎大將軍親至城下,要我等開門,納其軍入洛陽,我等不敢從命,乃急報大都督。”裴該說你們做得很好——“但嚴守各門,不得妄動。”

一行人很快便馳至東門內,下令打開城門,隨即策馬而出。定睛一瞧,只見距離城壁約兩三裏外,連營並壘,旌幟飄揚,正不知道有多少人馬。至於近處,也有一支兵就停在城壁之下,但領頭的並非祖逖,而是其部將馮寵。

馮寵初見城門打開,頗感驚懼,下令士卒緩緩後退。旋見裴該策馬而出,身後跟的人也並不多,急忙滾鞍下馬,疾趨而前,單膝拜倒在裴該馬前,高聲道:“末將左軍督將馮寵,恭迎大司馬。”

裴該朝他微微頷首,說:“請起——因聞驃騎大將軍來,我故出城相迎,未知大將軍何在啊?”

馮寵答道:“大將軍方歸營療傷,特命末將在此迎候大司馬。”

裴該假意吃驚道:“祖君竟然負創在身麽?速速引我前往探視!”

馮寵一方面命一小卒快馬回營稟報,一方面親自為裴該牽馬,徐徐而向祖家軍營。二三裏地,片刻即至,才到轅門前,就聽鼓聲驟響……

文朗當即一帶馬韁,便欲前突,遮護在裴該馬前,卻被裴該扭過頭去狠狠瞪了他一眼,給阻止了。隨即轅門洞開,將士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