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李氏舅甥(第2/3頁)

郭誦聽了這話,不禁擡起頭來,直視李矩,嘴巴張開了,卻說不出話來,暫時也合不攏。

李矩拍拍外甥的肩膀,要他趕緊把情緒給穩定下來,隨即說道:“此不過設譬而已,聲節不必驚駭。不過欲使卿知天下大勢,非人力所可輕轉,大司馬終將如何,不看其心,而要看其勢啊。”

頓了一頓,又道:“是故若我能獨破羯防,突入汲郡,使祖公大敗石勒,進取河北,乃可復成與大司馬的兩強之勢,從此共立朝堂,可保晉祚得續。倘若借助大司馬之力,則祖公的功績難免不全,異日將無以與大司馬相拮抗,則恐怕關中群吏便要得償所願了。”

這就是我不讓陸和過來幫忙的理由,現在你明白了吧?

郭誦內心翻覆,恍恍惚惚地告辭出去,可是才剛在門口打了一個晃,沒等李矩召還摒退的侍從,他就又回來了,拱手道:“舅父適才之言,愚甥籌思,尚有不解……”

李矩說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坐下來,盡管問吧。

郭誦組織了一下語言,便即結結巴巴地說道:“如舅父所言,若關中軍東出,相助中軍,以敗羯賊,則祖公的功績不能……不能得全,戰後其勢必蹙,不能拮抗大司馬……”

李矩說對,我就是這個意思,那又如何?

郭誦道:“舅父亦雲,形勢之變化,不看大司馬之心,而看其勢,其勢既成,關中將吏必當慫恿大司馬東出奪權,且大司馬……大司馬多半是不能忤逆眾議的。”

李矩頷首,然後盯著郭誦的表情,等著外甥發問。

郭誦想了一想,就說:“既然如此,滎陽戰事方急,為何關中軍不肯遽出啊?石勒舉傾國之兵來,樂平、上黨,必取守勢,則太原無警,而關中軍主力,亦確乎仍在長安。倘若大軍入洛,控扼朝局,則滎陽乃至我河內的糧秣,俱操其手,大司馬欲我等勝,我等才能勝,欲我等敗,我等必輸無疑。此勢一成,自然車駕可易,非止我等,即便祖公,恐怕也只能拱手稱臣了吧?!”

李世回聽問,不禁啞然。

郭誦隨即又說:“然而大司馬卻止遣陸奮武東出,且暫駐東垣,致書於愚甥,要愚甥向舅父請命,召其東來相助。由此則河內戰局,操之我手,即便陸奮武,又能分出多少功勞去呢?而若大司馬率軍親出,不必請問舅父,自可直向河內,難道舅父敢不倒履相迎,拱手聽令麽?關中軍乃可前破羯壘,挺進汲郡,更向襄國,到那時候,祖公又有何功啊?

“退一步說,大司馬不來,舅父亦不允陸奮武來,則不知前取州縣,有幾成勝算?一旦頓兵堅城之下,遲遲不能前進,導致滎陽不守,祖公敗績,羯賊入於伊洛,則朝廷必召關中軍來救。大司馬乃可收中軍余燼,以趁羯賊之疲,戰勝之後,大司馬聲望更隆,而祖公恐無翻身之日了!

“祖公國家上將,與大司馬素投契,或者只需壓制之;而舅父呢?祖公必恨舅父不能於河內打開局面,大司馬更可能諉過於舅父,責以重罪啊!愚甥誠恐舅父的首級,亦不能保!”

李矩原本聽著郭誦之言,屁股微微擡起,身體略略前傾,等聽到這裏,不禁朝後一仰,跌坐在地。隨即以手撫額道:“聲節所言,不為無理……”

郭誦趁機壓低聲音說道:“不知舅父止陸奮武來援,究竟是為了誰人?倘若此前譬語並非戲言,則司馬氏如何,何必在意?若是為了祖公,便當關注於正面之敵,力求盡快克陷州縣,則得關中軍為援,有何不可?倘若為了自身……舅父,國家大事,自有祖公與大司馬籌措,我等武人,唯奮戰可也,實不必多所掛慮。

“但肯奮戰,其誰不用?自然身家可保。若然插手政事,反恐累及自身了——還望舅父三思啊!”

李矩不禁長嘆一聲,說:“我本以卿為孺子,孰料卿觀世情,比我更為通透……祖公與我有厚恩,自然不能相悖,亦不能因我之故,使祖公敗績。卿言是也,我但從祖公之命,突破當前之敵可也,將來如何,自非我等武人所可置喙……”

隨即一拍大腿,說:“罷了,罷了,且破敵要緊。將來若祖公亦臣於大司馬,我便聽命;若祖公與大司馬起沖突,我必為之死戰,卻也不必懊悔今日之求援。”

於是召來書記,命其寫下一封書信,快馬送去東垣,請陸和盡快率軍前來,加入河內戰場。

……

這個時候,卷縣已經苦守了將近兩個月,自從王陽等河內軍南下,與逯明相合後,更是日夕強攻,堆土山、造雲梯,箭如雨下,壓得城內晉軍擡不起頭來。

為救卷縣,祖逖多次遣兵出滎陽,想要穿過敖倉、厘城之間,去攻擾扈亭,卻都被羯兵給堵了回來,反倒白白地折損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