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中書宦者(第2/3頁)

荀邃便道:“日已暮矣,即有朝命,亦須等待明晨。是故愚侄等特來稟報叔父,雖有謀劃,還須叔父首肯。”頓了一頓,又道:“實於都中,難覓可將五校者……”

荀氏夾袋裏就沒有合格的中高級將領,祖氏可用者,也都領兵在外,那麽該由誰來統合五校,以與裴丕相拮抗呢?倘若裴丕想要用強,雖然他也同樣缺乏戰鬥經驗,終究其軍本是裴該舊部,又久練於河南,實非才剛七拼八湊起來的五校可比;而若裴丕純靠政治手段,嘗試走正常程序呢?有殷嶠,可能還有卞壸為其助力,荀、祖等人恐怕也很難壓制得住啊。

所以隨便任命一名官僚總統五校乃至戍軍,肯定是不行的,而尚書兼領禁軍又破壞制度。雖然就理論上來說,荀組身為太尉,可掌兵權,但一則老頭兒歲數大了,精神不濟,二則荀邃也雅不願讓風燭殘年的叔父頂在跟裴氏爭鬥的第一線。

因而他跟祖納商議良久,最終得出來一條近乎異想天開的計策,但那就必須得要請荀組幫忙背書了……

於是三人密商良久,等到祖納先告辭而去之後,荀組就悄聲對荀邃說:“卿等所計,明為拮抗裴盛功,實為勸止裴文約,然而若逼之急,誠恐西人跳梁,卿可心知否?”

荀邃點點頭,說:“正如叔父所言。侄兒今日為此,乃仿效梁公,欲進而先退,使他人當其強。敵若知難不進,我可收其功,敵若頑強繼進……其咎不在我荀氏。”

荀組微微一笑:“卿能慮此,則我無憂矣。”

翌日一早,荀組竟然親至尚書省,隨即強硬地通過了決議,奏上門下,華恒不敢駁,更上中書,自然也順利取得了司馬鄴的首肯。隨即制書下達,命五校及宮禁諸郎從此聽命於中書——說白了,把五校交到了用事宦者明達、朱飛的手中。

當日晚間,出省返家之後,殷嶠便將其中緣由,備悉地向裴詵解釋了一遍,然後雙手一攤,說:“由此投鼠忌器,即便我在省中,並加卞尚書,二人合力,亦不能助盛功奪取五校之兵矣……”

魏、晉之際,閹人的地位本是很低的,不但不可能出現後漢的“五侯”、“十常侍”,亦不存在胡漢的王沈、宣懷。然而近年來因為朝政重理,官吏新命,卻使得宦官逐步控制了中書之權。

晉初中書的權柄很大,如荀勖、張華、和嶠、華廙等都做過中書監、令。但在長安小朝廷肇建之時,人才匱乏,官署多闕,索綝等唯掌尚書,而把中書、門下等制約機構都徹底放空了;即便司馬鄴復都洛陽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也是尚書獨重,而中書無人,門下散秩。主要原因,中書本職是負責向尚書省傳達天子之命,並將尚書所奏上呈天子的,而既然天子無權,事總尚書,那還要中書有啥用啊?找倆宦官負責跑腿就夠了嘛。

再其後華恒合侍中、門下為一省,用以制約尚書,趁機就有官員跳出來,請復中書——也不管是否合乎時局,就要把一切制度全都恢復到王朝興盛之時,這是不少官僚固有的病態思維。可是荀組等人自然不願意再起個中書省,以制約自身,於是援引漢武帝初設中書之舊例,使宦者擔任中書。

當然啦,士人是絕不樂見宦官掌握實權的,因而雖命中書,卻既無省,也不設監、令,只挑出國初專掌呈奏案章的通事、舍人兩個低級職位,以授宦者。原本負責跑腿的明達、朱飛二閹,不過加個名號罷了,實際事務並無增添。

——這兩名宦者,本是司馬鄴舊臣,跟著他從洛陽逃到長安,復自長安再遷回洛陽,資格很老,瞧上去也忠心耿耿,因而深受司馬鄴的寵信。

不過原本只負責跑腿,呈遞奏章,以及天子之命,連封緘都無權打開的中書通事、舍人,如今竟然讓他們掌握五校,這確實是一個異想天開的主意——宦者而掌兵,自漢末以來就從未有過啊!故此荀邃、祖納才要去懇請荀組,必須您老人家出面,才能夠將此事確定下來。

荀組照樣是援引故事,中書而掌五校,是有先例的——當然啦,那會兒中書之職不由宦官擔任,而且禁軍也不是低級的通事、舍人所可以調動的。

殷嶠就此將前後因由,詳細分析給裴詵聽,完了說:“荀氏不敢拮抗令兄盛功,而恐盛功以兵威淩迫彼等,乃故使宦者將五校也。明達、朱飛皆天子近人,則攻彼二人,恐怕累及天子,有傷大司馬之譽……”

中書雖然無省,終究曾經是超邁於尚書省之上的樞機要署,則既然遵照“前例”使其掌控五校,依照正常渠道、正規程序,就很難再奪其兵權了。而若是用強呢?等於直接往司馬鄴臉上扇巴掌啊!裴丕固然仗著手中的兵馬,更仗著裴該之威,可以不把諸尚書放在眼中,起碼敢於陽奉陰違,卻暫時還不敢以臣而淩君。要以臣淩君也得等裴該親自來幹,裴丕、裴詵兄弟是沒有這個膽子的,殷嶠、卞壸自然更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