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尚書省內(第2/3頁)

老頭子病沒好全啊,而且還是臨時起意,真不是故意要瞞著陛下您。

群臣得知此事後,也各吃驚,當然難免每個人的心思都不盡相同。殷嶠是喜笑顏開,說:“我方慮許季祖難禦羯賊,既得祖公將兵,可以無憂矣!”荀邃點頭附和:“是啊,甚好,甚好。”心裏卻說,這老頭兒怎麽一病竟年,竟然不死,還能起而將兵呢?那我從前欲抓軍權的種種舉措,不全都是無用功嗎?

梁浚、梁允免不了再來夜訪殷嶠,嘆息道:“時機錯失矣!”

殷嶠正色道:“何所謂時機?倘若君等妄動,而祖公卻於滎陽破賊,豈非無益於大司馬,而反惡了祖公?幸好我前日勸阻二君……”

梁浚陰側側地插了一句:“祖公疾既已瘳,可起身,而不明奏天子,要留表以待祖渙呈上,則其心中無天子,可知矣!”

殷嶠暗笑,心道這話說的,好象你們心中就有天子,就都是大忠臣了……

當下安慰二梁,說:“且待祖公破賊後,我等自可再作籌劃,大勢既成,非人力所能遏阻,最遲不過一二歲間而已,何足為憂啊?”想了一想,又說:“可惜司徒公返歸烏氏,不能居中運籌,我等又操勞國事,無暇遠謀……還當訪以智謀之士,於洛中縱橫捭闔,以成其事。”

梁允就問了:“所謂智謀之士,君囊中可有利錐否?”

殷嶠心說我要是沒有想到合適的人選,也就不跟你們提這碴兒啦。他本身也是個聰明人,但因為根基淺薄,梁芬去後,在洛陽又有些勢單力孤,能夠善保其身就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更無余暇,也缺乏足夠的經驗,去搞官場陰謀,由此就想把這副擔子給推出去。當下壓低聲音說:“恐非李仲思不可也。”

李容的出身比殷嶠略高一些,入仕時間也久,長期跟隨梁芬,為其謀劃,在官場上是很吃得開,玩得轉的——所以當日荀、祖聯手,才要先逐李容,而非殷嶠。殷嶠心說你是樂得卸責,直接跑關中去聽從大司馬的旨令了,如今守牧河東大郡,真是志得意滿,風光無限,光把我留在中朝,力頂各方壓力……我怎麽可能讓你太舒服啊!

於是建議二梁秘密寫信給梁芬、裴嶷,希望他們能夠逼得李容還朝,來暗中主持大局。

二梁終於又得見一線曙光,不禁歡欣鼓舞而去不提。且說殷嶠歇了一晚,翌日天尚未明即起,洗漱、整衣,乘車前往尚書省去辦公。他是頭一個到的,先忙活昨日積壓的公文,足足一頓飯時間,其余幾位仆射、尚書——荀邃、祖納、梁允、褚翜、鄧攸、和濟,這才邁著方步,翩翩而來。

——和濟是汝南西平人,其曾祖為魏尚書令和洽,祖父和逌官至吏部尚書;入晉後,伯父和嶠曾任中書令,名重一時,其父和郁亦至中書令、尚書仆射,因嶠無子,乃以和濟為其繼嗣。他是當年祖約避位尚書時,得以升晉的。尚書別有卞壸卞望之,前感暑疾,請了長假。

幾個人進來,先羅拜相見,殷嶠也被迫頻頻起身還禮。坐下之後,他們先命小吏端茶送水,然後寒暄幾句,說說天時物候,朝野逸聞,這才漸次談及國事——殷嶠在一旁哼哼哈哈,隨口敷衍。等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他擡眼朝窗外一望,這都已經日上三杆了……

殷嶠埋頭工作,忙得經常一兩刻鐘間,伏案疾書,連頭都不擡,總感覺自己如今的境況,比當年跟隨郭默轉戰河內,甚至於戰敗逃亡之時,更加辛苦……

待等紅日過頂之後,他再也支撐不住了,於是起身告罪,然後伏在案上,小寐了片刻。可是才剛眯著一會兒,就被一頓喝罵聲吵醒,擡眼一瞧,只見尚書和濟正在訓斥一名令史,戟指道:“如此細繁苛雜之事,若皆呈之尚書,還要汝等何用啊?!”

尚書省內二仆射(令不常置)、六尚書,還有二十三名尚書郎,分管三十二曹,僅僅這些人,自然難以將偌大的國家給支撐起來,因而別有大群八、九品的令史小吏,奔波忙碌,協助審閱和傳遞公文。

其實要說起來,在尚書省內具體處理政事的,往往不是仆射、尚書、尚書郎——當然也不會是負責庶務的左右丞——而是這些小吏;尚書郎以上,多數只管審核和畫押,並且會商統籌大政方針。倘若以後世作比,那麽尚書郎以上,就好比某些國家和地區的政客,更關心自身風評和官場秩序,令史等小吏,則是實際忙碌的各級公務員。

自從“九品中正制”出台後,逐漸形成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的局面。因為人品首重門第,然後是操行,最後才是能力,於是勢族多得上品,如上中品(上上品唯孔子可任,因而按例空缺),起家即可為尚書郎之類六品吏;寒門品評則只能得中下,起家官途八九品頂天了,而且理論上是一輩子都混不到三品以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