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青州健勇之士

祖逖遣使給蘇峻下令,要他西向河、濟之間,嘗試切斷羯軍的後路。但其實這個時候,蘇子高已然離開泰山郡,率兵返回了樂安郡的蒲姑城。

蘇峻幾乎是掐著點兒回來的,當即往見邵竺、段文鴦等將,捶胸頓足,哭天搶地,說可惜我來遲了一步啊,不能挽救厭次城,亦不能救下邵將軍的性命……他這種地方土豪出身者,是慣會演戲的,邵竺等人原本惱恨蘇峻不肯及時回軍北救,得見其狀,不似做假,心中芥蒂就此漸消。

唯有劉遐冷眼旁觀,仍然不肯給蘇峻好臉色瞧。一方面他跟蘇峻原本就不對付,另方面老婆說過了:“害家父者,實蘇峻也!彼若有救援之意,乃當早自泰山北歸,豈有為二三盜賊牽制,而不能起行之理啊?分明托詞也!”劉遐平素最聽邵氏的話——因為打不過——就此根本不為蘇峻的表演所迷惑。

隨即王貢來見蘇峻,說方才得到消息,羯賊既克厭次,便即洶湧而西,渡河直入兗州——將軍您應該趕緊去救援兗州才是。蘇峻翻翻白眼,說:“我方自兗州歸來,席不暇暖,安能動兵?”王貢行了一輩子的詭道,又怎麽可能被蘇峻所欺騙呢?只是自己手上無兵,不便跟蘇子高起正面沖突,於是建議說:

“可使邵竺等領軍先往,彼等欲報邵將軍之仇,必肯死戰,而其功則在將軍所有。”

蘇峻一琢磨,這主意不錯唉。我固然不願意跟石趙主力正面硬磕,但既然羯軍主力西去,河上無警,那也不可能一直縮在青州,不去救援兗州吧?正好讓邵竺他們頂在前面,我從後跟隨,倘若邵軍戰勝,我是主將,功勞自然逃不掉;倘若邵軍戰敗,我就可以借口挫動本軍銳氣,難以再戰,趁機收兵了……

於是便扯著王貢一起來見邵竺等人,先問他們還剩下多少兵馬。邵竺道:“南渡多百姓,老弱,能戰者不過二三千數罷了。”蘇峻說足夠了——“我意請王府尊安置厭次百姓,散於樂安各縣就食,使將軍無後顧之憂。而我初歸,將士亟須休整,今聞羯賊已下兗州,未知將軍可肯為我先發,以搗羯賊的側翼否?最多五日,我當率部繼進。”

邵竺還沒答話,段文鴦先拍胸脯:“為朝廷殺賊,為邵將軍復仇,實乃我等本分。只是軍中糧秣不足……”

王貢忙道:“都在貢的身上。”

段文鴦道:“既然如此,我請為先行,去牽制羯賊,不使深入兗州。但望蘇將軍勿負所言,為我後援,好合兵破賊。”

蘇峻指天劃地地發誓,說最多五天我一定會動兵的。於是邵竺、段文鴦、劉遐等將便即率部西進,先期趕往歷城。

邵家軍出動後僅僅三天,蘇峻也動了,因為王貢得到情報,徐龕復叛,石勒命之為兗州刺史,使繼圍東阿,並保障後路。蘇子高一聽啥,石勒跑遠了,西面目前只有徐龕?那山賊有何可懼?此正乃我建功立業,並且趁機擴大地盤兒和實力的大好機會啊!乃使大將韓晃先發,全軍離開蒲姑城,直趨濟北。

再說徐龕,盡起東平之兵,有六七千眾,石勒還留下參謀秦固率五百銳卒以監其軍,命其繼圍東阿,並且東向泰山,以保障後路——就是防備蘇峻呢。當然啦,徐龕是不是能夠打得贏蘇峻,石勒心裏也沒底,但他既已控扼棘津等渡口,對於兗州北部是否得而復失,也就不怎麽太過看重了。

除非徐龕被蘇峻一戰而破,我被迫要分兵守備濮陽,以護渡口,保障糧道;否則你們狗咬狗,打上個半月、一月的,我要是還不能前破晉軍主力,本來就勝算渺茫嘛。

但是徐龕並沒有急取東阿之意——就侯史旄那兩下子,估計全力攻打,有個三五天也就攻克了——而是一方面敷衍秦固,一方面遣將四出,去破周邊各郡、縣,以求盡快擴充自家兵力。他只遣遊軍一部直趨泰山,羊鑒急忙再遣使向蘇峻求援。

邵家軍進入歷城,得到馮龍的盛情款待,為他們補充了糧食和器械,隨即沿著濟水繼續西進。徐龕得報,便請秦固監視東阿,自率主力來迎,對戰於巫山和平陰城附近。邵軍以寡敵眾,卻各懷復仇雪恥之志,殺得異常驍勇——邵竺居中坐鎮,段文鴦和劉遐各率數十騎前出,反復突擊敵陣。徐龕被迫親自出馬,這才勉強迫退二將,隨即便在巫山和平陰之間構建工事,以阻敵西進,同時召還侵擾泰山的兵馬,嘗試從側翼夾擊晉壘。

邵竺兵力有限,難以抵禦叛軍的向心突擊,一個不慎,幾乎戰敗。好在正當苦苦支撐之際,“東萊營”先鋒大將韓晃到了,替換下筋疲力盡的邵軍,率部前出,直取徐龕主陣。

兩軍激戰多時,難分勝負,天黑方罷。翌晨韓晃再至叛軍壘前叫陣,徐龕遣軍出戰,韓晃挺丈八長矛,往來縱橫,連殺叛軍二將。方戰時,“東萊營”將管商亦至,前出與韓晃並馬馳騁;將近午時,匡術亦至,隨即是蘇峻之弟蘇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