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人心猶豫,則智勇並竭(第2/3頁)

張賓終究只是石勒的謀主而已,觀其行事,從未曾典軍,“大執法”這個新造的職務,雖說“專總朝政,位冠僚首”,其實不過虛銜罷了,因為張賓的正式職務,仍然只是趙王“右長史”。況且即便劉邦之與蕭何,布衣相交,相伴始終,蕭何都被迫要“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汙”,舉凡封建帝王,有幾個是不多疑忌刻的?

——或許只有苻堅是例外吧,他竟然敢把舉國之軍都托付給王猛,使其滅燕。但也正因為苻堅信人太過,遂有其後為姚氏、慕容氏所叛,身死國滅的下場。

在原本歷史上,張賓人生的最後幾年,其實就未必過得有多舒心。程遐通過其妹向石勒進讒言,說:“張披與張賓為遊俠,門客日百余乘,物望皆歸之,非社稷之利也,宜除披以便國家。”於是石勒就隨便找了個借口,處死張披,以警告張賓。張孟孫對此竟不敢言,導致程遐代為右長史,遂專朝政。

而在這條時間線上,張披更早幾年就被程子遠設謀弄死了,張賓的勢力因此而大為萎縮。可以說,雖然程遐、王貢等人合謀,也未能徹底扳倒張賓,但終究設謀多端,“三人成虎”,則石勒對張賓的信任,提前幾年就已經開始變質了。

況且原本歷史上,石勒自用張賓之謀,北據襄國後,在軍事上基本可以說是一帆風順,並沒有遭受過大的挫折,則他自然會感念張賓之謀,覺得自己一刻也離不開“右侯”。但歷史卻被裴該改變了,這幾年來,石趙多方受挫,今歲更是在並州大敗,丟掉了戰略地位極其重要的太原郡,那麽石勒對張賓的看法,自然會與原本不同。

再加上程遐找到了新的進讒切入點,又再通過其妹程後,多次給石勒吹枕邊風,其大意為:張孟孫之謀漸不能成,並非能力問題,而是態度問題!張賓是在有意或無意地扶植裴該,則其對天王的忠心,恐怕已非昔日可比啊!

石勒對此,自然不能無疑,但他又不方便直接質問張賓,只是冷眼觀察,貌似程遐所言,不為無理……其實是裴該之勢已成,不易削弱之,況且相隔懸遠,張孟孫即便再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可能直接影響到裴該——與此相同,裴該也沒法直接下手除去張賓——但若帶著先入之見,換一個角度去考究問題,便自然會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來了。

因而今日程遐以鐘會之事作比,加上最後一顆砝碼,終於使得石勒心中的天平徹底傾斜。

於是翌日早朝,石勒便決定樂平、上黨兩郡采取守勢,然後盡起幽、冀兵馬,由他親自領軍,南下攻晉。早就得到程遐授意的崔綽趁機提起話頭,就問了:“慕容方破宇文,其勢雄強,若調幽州兵南下,而慕容來擾,未知當如何處啊?陛下須先謀斷。”

程遐出班奏道:“臣方得報,慕容廆此前得溫嶠相助,退去拓跋,擊敗宇文,乃與溫嶠約,要發兵相助劉琨,東謀崔毖,則其多半不會來擾幽州。雖然,幽州孔將軍率兵南下,對外須隱秘其事,陛下更當使一重臣代鎮幽州,以穩固北境才是。”

石勒才說調幽州兵南下,沒提讓孔萇也隨從出征,程遐卻仿佛是認定了,孔萇和幽州兵一而二,二而一,要走就打包全走。石勒聞此,不禁微笑著問道:“則在卿看來,以誰鎮幽為好啊?”

程遐手捧笏版,明確地表態:“恐非太傅不可!”

張賓聞言,不禁大吃一驚。他在石勒身邊,雖然號稱總統百僚,其實始終都只是一個參謀而已,舉凡大軍行動,必然跟隨,隨時出謀劃策。但程遐這話分明是說:此番南征,用不上太傅您啦,您就別跟著了……

倘若是個暴脾氣,當場就會跳出來質問程遐:你這究竟是什麽意思?!然而張賓脾氣素來溫和,況且石勒對其日益疏遠,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於是震驚之余,先轉過頭去觀察石勒的表情。就見石勒似笑非笑,扭過臉來,與自己四目相交,然後問:“太傅肯為朕分憂否?”

張孟孫不禁心中暗嘆,看起來不打算讓自己隨軍南下,這不是程遐一拍腦袋臨時想出來的主意,他必然已經暗示過天王,並且起碼得到其默許啦。那自己又該怎麽辦呢?哭天抹淚表述忠心,要石勒一定帶著自己?或者說此戰原本懸危,你若不帶著我則必敗?此真取死之道也!

最終張賓只得拜伏道:“臣之生死榮辱,都在陛下一念之間,豈敢有違陛下之命……”

於是石勒便命程遐總督糧秣、物資,調集軍隊,期以一月之後,他親自出馬,以張敬為參軍,郭敖為先鋒,率孔萇、吳豫、逯明等十七員上將,兵馬十三萬,對外宣稱三十萬,南下伐晉!

至於具體進軍路線,主要目標,自然不方便在朝堂之上、廣眾之間商議了,要防消息泄露,使晉人預先有了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