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司馬之心(第2/3頁)

然而晉朝對於天文歷法的研究,職在太史,隸屬於九卿之一的太常,關中行台卻沒有相對應的機構,也不方便新造一個機構來負責修歷。於是裴該便命郭璞行文長史裴嶷,打算暫時把虞喜安插在民部之下,給他調撥資金、安排助手,鉆研天象和歷法。

這純屬一拍腦袋,臨時想出來的主意,裴嶷倒是不打磕巴,當即通過了。不過在裴嶷、裴粹,甚至於荀崧等人看來,大司馬竟然想要更改歷法……則其心不問可知也!

……

荀崧忙著準備貓兒和楊清的婚事,而裴該也於不久後果然下令,以此前悍拒沁水斷後之功,晉升楊清為上尉,命其接替陳安,為樞部掾郭默之副。荀崧還覺得不夠,乃通過朝中舊吏請尚書制詔,拜楊清為揚威將軍。

眼看婚期將屆,突然間劉隗跑到長安來了。

劉大連原本計劃先去洛陽的,可是再一琢磨,王敦手裏捏著司馬睿的召兵之令,以及罷免自己和刁協職司的書狀,所行堂皇正大,估計這狀未必能夠告得贏……尤其他過江後先逃去開陽,依附徐州刺史卞壸,卞望之分析過後,也覺得就目前狀況而言,這口苦水你只有自家生咽了……

於是劉隗即請卞壸派人護送,把自己一路送到了長安,好來向裴該哭訴。

裴該聽說劉隗到了,當即召見,然後也不顧劉大連跪在面前哭天抹淚,他就先斥責道:“大連,汝等行事,太過操切,豈有手無尺兵,而欲奪人僮客之理啊?今日之禍,實屬咎由自取!”

劉隗急忙辯解道:“大司馬在長安,於江左政事未必熟悉。今豪門日益坐大,丹陽大王政令幾乎難出建康王府。且北僑南貉,肆意奪占田土,逼良為奴,建康幾無可用之兵,府庫亦空可羅雀,實在到了不下猛藥,則痼疾難瘳的地步了!

“當此之際,晚一日釋僮,則江左之病愈重一分,唯恐將來朝廷底定北疆之後,難以於江南施政,國家名雖全而實兩分……是故吾等乃甘冒風險,施此善政,以為朝廷收攏民心,整理田地、戶口,安收賦稅。倘若今日不為此事,或許將來大司馬只有發兵渡江,始可收取江南了!”

裴該聽劉大連所言,也有一定道理。江南如何,他原本是不太關注的,只要你們別來扯我後腿就成,等我平定羯賊,一統中原之後,自可騰出手來,處理江南的問題。但如劉隗所言,如人染沉疴,其勢日益兇險,就怕熬不到自己這慢郎中趕到府上,便要咽氣……難道自己將來只能如其所言,調兵渡江南下,殺得人頭滾滾,才能解決問題麽?終究都是同胞,又怎麽忍心下此狠手哪?

略一沉吟,就聽劉隗又說:“刁玄亮確乎操切,乃奏請於六州之內,遍行釋僮之政,是我好不容易才將他勸阻住了。原希望先於丹陽國內施此善政,比及一年,可釋僮客、奴婢數萬之眾,於其中選兵,五六千卒須臾可得。

“且丹陽國內,豪族並不多,也就紀(瞻)、薛(兼)等三五家罷了,名望雖尊,武力不盛;其它王、周等南渡僑人於國中所置產業,於其亦不過杯水車薪而已。更加丹陽大王坐鎮建康,則於國內釋僮,阻力或許不大……

“乃自丹陽始,先釋僮而得兵,並增賦稅,則於明歲可望推行至吳郡、吳興國等處。如此徐徐進取,有望成功……誰想政令尚未下於吳興,而周、沈竟悍然掀起反旗……”

裴該輕輕搖頭:“卿等既然殺雞,則猴豈有不駭之理啊?”頓了一頓,又說:“且我以為,此必王處仲惡卿等執建康之政久矣,乃趁此機會,命沈充煽動周劄,為其兵入建康創造機會!”

劉隗垂涕道:“我近日反復籌思,亦已明此……誰能想到王處仲如此狂悖,竟敢出兵要挾丹陽大王!”

裴該苦笑道:“卿等竟不識人間險惡,而仍以為王處仲是茂弘一般溫厚之人麽?且即王茂弘,卿等既然損其家利益,哪怕只占其產業的十之一二,彼也絕不肯與卿等善罷甘休!卿等誤矣,本當敷衍、羈縻王茂弘等,而先下令釋南人之僮客,則所受阻力必小,即便周、沈驟起叛心,王處仲未必能為其奧援……”

劉隗無言可對,只是叩首道:“大司馬所言是也,我等行事確乎不謹,乃至於連累了丹陽大王,且愧對於大司馬所托……唯望大司馬懲處王處仲,解丹陽大王之危厄,澄清江南之政。”

裴該搖搖頭:“大連,卿亦當知,此非其時也。國家方用兵於北,哪有余暇去膺懲瑯琊王氏?且此番王處仲有丹陽王調兵之令,堂皇正大,即便朝廷也無從責難……”眼瞧劉隗眼淚鼻涕一大把,怪可憐的,便又婉言勸慰道:“不過,卿且放心,只待平滅羯賊,朝廷自會梳理江南之政,異日必為卿與刁玄亮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