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讖由誰造?(第2/3頁)

新設機構之事,不是一拍腦門兒就能決定的。再者說了,你先得有人,才能設立機構,如今麾下傑才,多半都已經塞進十二部裏去了,我上哪兒再去找丈人你所說的“智謀之士”哪?咱們只好先存著這個心,然後耐心訪察和等待。

再無別事,荀崧便又關照了幾句相關貓兒的婚事後,辭了出去。裴該重新拾起案上文卷,卻發現根本就讀不進去,忍不住釋卷而手按腦側,凝神細思——他還在想那則讖謠之事。

這則讖謠傳入關中,其用意恐怕與在洛陽傳布大相徑庭,必然是另外一票人所推動的——多半就是裴嶷!不過叔父雖然不以學問見長,終究家學淵源,水平不低啊,知道把後面的蛇足給鏟了去,光傳前面兩句。只是由此思路發散,裴該猛然間想到:原讖會不會也是自己人所造的呢?!

誰能肯定,原讖一定是想構陷自己,與裴嶷傳布新讖於關中,用意不同啊?倘真如此,那麽其人也便呼之欲出了……

……

裴該花了整整四天的時間,才終於把案上那些文卷消去了大半,剩下的按照一般進度,逐日處理便可。可是他才剛緩過一口氣來,裴詵便來稟報,說江東亂起……

最先傳到長安的情報,是說丹陽王下令於丹陽國內釋放僮客,隨即吳興周、沈兩家豪門便即掀起反旗,丹陽王急召武昌的鎮南將軍王敦率兵往救建康。裴該得報,當即一語道破:“此必王處仲所設謀,欲要挾丹陽王也!”

因為在原本的歷史上,王敦第一次起兵謀反,就是劍指刁協、劉隗,其契機也正是釋僮之政;再加上沈充那不是王敦的親信麽?則其造反而無王敦授意?誰信哪!想不到歷史進程雖然大改,該發生的還是一樣會發生……

只不過王處仲這回沒有公然樹起反旗,而是迫使司馬睿下了調兵之令——估計王導在其間起了不小的作用。如此一來,他所處的形勢自然大好,後無陶侃、甘卓、司馬承等人的牽制,前亦無戴淵、周劄的攔阻,關鍵是師出有名啊,就連朝廷都拿他沒招兒!

估計王敦這回是能夠順利進入建康城的,而即便他事後淩迫司馬睿,只要司馬睿沒有明確上奏彈劾,朝廷亦無可論罪……加上國家方有事於北,只要雙方不徹底撕破臉皮,暫時是不會再向南方用兵的。

就不知道刁協、劉隗,是不是仍舊落得個原本歷史上一般的下場了……不過如今中原在晉,羯勢不雄,估計劉大連就算落跑,也不會再往河北跑了。他會不會來找自己呢?此人是否可用啊?

裴該便命裴詵密切關注江左態勢,隨時向自己匯報。然後他略有了些空閑的時間,便依照慣例,前往各部辦公場所,前去巡查、督責,看看是否有荀崧所謂的“浮躁之氣”出現——當然啦,他盡量只看或者問,而不表態,更不便隔過裴嶷和陶侃直接對各部掾下命令。

就此不禁想起一樁《三國志》上所載舊事來——想當年魏明帝曾經前往尚書台,尚書令陳矯跪迎,問道:“陛下欲何之?”明帝說我打算“按行文書”,看看你們的工作狀況。誰想陳矯卻說:“此乃臣等職分,非陛下所宜駕臨。倘若以為臣不能稱職,則請陛下黜退,否則,陛下宜還。”明帝大慚,回車而返……

漢魏以來,直至隋唐,君主的獨裁權並不甚重,具體來說,則君主只有政令權,並以之分授宰相,對於具體行政事務是不應該幹涉的——根據儒家理念,上下有序,國家始安,而這有序既代表了人臣不能侵奪君主之權,也代表了君主不必躬親瑣碎之事。皇帝不應該親臨尚書台,即此理也。

然而如今裴該在長安,卻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視察哪個部門的工作,就視察哪個部門的工作,為其非人君也。但即便宰相關注細務,也是會遭到史家異言的,只有如邴吉那般“識大體”,如陳平但雲“有主者”,才是真正的宰相職份。

其實此前陳頵也曾經規勸過,說大司馬你應當只關注大政,具體執行,不當親理,甚至於都不應該直接跟小吏打交道,裴該全當耳旁風——那不就上下隔絕了嘛。然而如今想起荀崧所言,又覺得有些道理——我忙得不可開交,卻還抽空關注細務,不要搞得跟諸葛亮似的,最終活活累死啊……而且如此一來,中下層官吏會不會有不受信任之感呢?善待群下,甚至於跟他們打成一片,那是應該的,就好比我時常入軍中與小卒相談,但具體營務,確實不應幹涉。

而這,就需要有一個代替我宣導政令,並且監控執行部門的機構……魏晉以來三省之設,不為無益啊……

既然想到這裏,他也就逐漸減少了自己對各部的督責,基本上只是去懇談幾句,聯絡一下感情而已。其間在警部與其掾李矩李茂約交談的時候,偶然間想起來,就問:“王、庾二子,可在從尊夫人習字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