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分守河內

石勒急匆匆離開汲縣,一日百裏,疾弛而至州縣,桃豹急忙開城迎入。石勒關照說:“可於軍中隱秘其事,暫勿使晉人知我來也。”

隨即登城查看。他首先關注的是地理,向南一望,黃河滔滔,朝北一望,太行延綿,就對跟隨在側的張賓、張敬說:“此中州之鎖鑰,既已得之,豈可輕棄啊?”

州縣和其東面的懷縣、東北方向的山陽,三座城池互為犄角之勢,控馭著河內郡東部。這附近乃是平原地帶最狹窄的地區,從太行山麓直到黃河北岸,不過七八十裏地,則若使重將分駐三城,即便千軍萬馬,也很難突破。

石勒就此拿定了主意,不管西方的局勢究竟如何,這道防線我是絕不能棄守的。如今平陽方面自保尚且困難,遑論出擊以牽絆晉師,倘若晉人順利奪取了整個河內郡,便可一馬平川,直向臨漳,甚至於邯鄲、襄國。自己在河北的統治還不算牢固,北有段氏虎視眈眈,當此際也,這條西南方向的防線,堅決不可放棄。

隨即他又換穿小兵衣服,假作哨探,領著十數騎離開州縣西進,遠遠地覘看晉軍營壘。回城後就對諸將說:“晉陣頗整,祖逖果然名不虛傳。”問諸將有何妙策可施啊?

張賓答道:“我今兵數似與晉人相若……”這些天從洛陽陸續發來援軍,雙方兵力幾乎持平了——“若長相對峙,則我糧秣未必充足,而晉人運路卻短,形勢於我不利……”

襄國方面,恐怕發不出幾粒糧食來了,目前軍資,全靠趙固屯積在山陽、武德之間的存糧,數量雖然尚且敷用,終究吃一頓就少一頓。而晉軍方面,從洛陽渡河運糧到溫縣,不到兩百裏地,也就五六天路程而已;而且他們有整個河南地區作為後盾,甚至於急迫之時,還能從關中運糧過來,則長期對峙,必然對羯軍不利。

“然若先攻,晉人以壁壘待我,趙固又不堪用……”趙固若能及時開城殺出,內外夾擊,自然有可能給晉軍以重創;問題根據稟報,前日蘷安初至,瞧著局勢甚為有利的時候,趙固尚且瞻前顧後,遲遲不肯策應,如今既敗一陣,對峙又久,他怎麽輕易敢出來呢?這種友軍,只能暫時當他不存在。

張敬插嘴道:“為今之計,只有以精兵南下掩襲渡口,以調動晉人,或許可現勝機。”

石勒說也只有這麽辦了,且——“我當親往。”於是當即點起五千精銳,揮師南向,從溫縣和平臯兩縣交界處直插過去,揚聲掩襲孟津渡口。

不過孟津渡口論起具體位置來,是在溫縣城西南方向,羯軍真若往攻,晉軍自溫縣發兵,可以很輕松地斷其後路。故而石勒在靠近溫縣的時候,故意大張旗鼓,以引誘晉人來攻,為的是調動敵方兵馬,從中尋找合適的戰機。

魏該守備溫縣,聞訊急報前線祖逖,並親將兩千軍來逆。雙方在黃河北岸稍一接觸,石勒自率百騎突陣,羯軍亦個個奮勇,魏該不能敵,被迫退守溫縣。隨即祖逖派發的援軍也到了,乃是大將樊雅,統軍四千。

樊雅本是兗、豫間豪強,與張平等占據譙城一帶。在原本歷史上,祖逖率軍入豫,派參軍殷乂去招降二人,誰想殷乂倨傲,反為張平所殺。其後祖逖使離間計先殺張平,又向蓬陂塢主陳川、南中郎將王含求得援軍,這才終於逼降了樊雅。

不過在這條時間線上,因緣巧合,二將未反,而是直接投入了祖逖麾下,從征數年,頗立功勞,皆得就任四品將軍。樊雅逼敵下陣,遙遙一望,竟然瞧見了石勒的旗號,不禁大驚道:“羯奴竟親身來此,何得如此之速啊?!”

他心中多少有些怯意——想當年石勒率軍縱橫兗、豫地區,張、樊二人也是跟他打過交道的,深知此獠甚勇,非他胡可比。於是樊雅立下營壘,堅守不戰,同時遣人快馬傳報祖逖知道。

祖逖便道:“羯奴非諸將所可當也,我當親往。”親率部曲南下與樊雅合兵。可是誰料想石勒見樊雅不敢戰,就留下從子石生統軍,自己轉身返回了州縣。

隨即祖逖在溫縣東面大破石生,卻不見石勒的蹤影,正在疑惑,聞報石勒又自州縣出,率桃豹等部猛攻李矩營壘。因為祖逖不在前線,故此晉軍調動起來頗顯滯澀,導致營壘一日間即被羯軍所破,李矩倉惶敗退。

等到祖逖率樊雅等將折返野王一帶,才終於遏阻住羯軍進攻之勢,隨即又遣督護董昭西去,擊退了正欲渡河夾擊的蘷安。

雙方這第一回合,算是打了個平手,然而石勒掌握著出擊的主動權,祖逖多少有點兒疲於應付。祖逖乃道:“羯奴果然胡之宿將,頗為難鬥,我當深壕高壘,暫不與戰,且候援軍大至,糧秣充足後,再可一舉而擊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