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幽薊風雲

建興六年正月中旬,正如裴該所預料、郭璞所“測算”的,身在北平的晉遼西公、大單於段疾陸眷忽得急病,倒臥五日後,便即於世長辭了。

終究其壽已盡,而改變歷史的蝴蝶翅膀,也還遠煽不到遼西。

其實段疾陸眷年歲並不是很大,去世時年僅四十一歲。他生過一大群兒子,但多數夭折,如今最大的也才七歲而已,勢必難挑部族首領的重擔。按照鮮卑習俗,可以父死子繼,也可以兄終弟及,所以按規矩來說,下一任遼西公、大單於,就應該是二弟段匹磾啦,或者隔過段匹磾,傳給段文鴦、段叔軍,乃至於段秀。

然而段疾陸眷自恃兵強,把東方的慕容、西方的宇文全都不放在眼中,認為眼前大敵唯有石勒,故此把幾個兄弟全都撒了出去,屯兵薊縣。他病重之時,倒是急召段匹磾等人回來,只可惜死得太快了,那邊信使還未抵達薊縣,他這邊兒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其從弟段末柸等就趁機擁戴段疾陸眷的叔父段涉復辰為主,自稱大單於、遼西公。

段匹磾聞訊大怒,便欲發兵往攻,還是段叔軍勸他說:“如今羯奴在南,虎視眈眈,我部若內鬥,恐為羯奴趁虛而入啊。此前大司空便請我等南下攻伐襄國,一舉而為朝廷除此巨惡,奈何先單於受段末柸之間,不肯率師來合,遂使我兄弟無功而反。今乃可往見涉復辰,雲但肯合兵南下,便奉其為主,涉復辰必不辭也。大軍既入冀州,則於國家有大功,阿兄可使大司空作書,向朝廷申訴委曲,朝廷必命阿兄繼任遼西公,即涉復辰復悔,亦無濟於事了。”

段匹磾聽得此計,不禁轉怒為喜,說:“四弟果然是智謀之士!”他說那我便即刻啟程,以奔喪為名,去跟段涉復辰談判。段文鴦等勸說道:“阿兄前往北平,須盛備兵馬,以免為涉復辰所害。”段叔軍說不必——“但阿兄一人前往,我兄弟見在薊縣,涉復辰焉敢下此毒手啊?”

段文鴦道:“涉復辰還則罷了,末柸見在北平,其心不可測,豈可不防?”

最終段匹磾采納了段文鴦的建議,親率五千精兵前往北平,順便還把劉琨的兒子劉群帶上,作為朝廷的代表,前去致祭。

軍行而前,段涉復辰聞訊大驚,就問段末柸:“匹磾此來,是好意是惡意啊?”段末柸道:“可遣人往覘,若孤身來,是為奔喪,若率軍來,此必欲奪大單於之位!”

段涉復辰派人偵察,果然是大軍前來,於是急忙派遣兵馬,前往迎戰。段末柸借口忽感風寒,故意遲滯於後,一等大軍離開北平,當即發動政變,刺殺段涉復辰,並其部屬,自稱大單於、遼西公。

隨即他馳往軍中,接替了指揮,與段匹磾見仗。段匹磾毫無防備,再加段末柸勇冠三軍,竟然一戰而北,被迫狼狽逃回了薊縣。段末柸於陣上生擒劉群,善加安撫,命其寫信給劉琨,請其率部與自己南北夾擊段匹磾,許諾事成之後,由劉琨擔任幽州刺史。

這根本就是一條離間計,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劉琨身為大司空,位列三公,會貪圖你一個幽州刺史的職務嗎?

段末柸故使劉群的書信,為段匹磾所獲,段匹磾就此請來劉琨,向其展示,並說:“我並不疑公,是以將此事白公。”劉琨誠懇地答道:“我與公結盟,志勤王室,欲假公之力,洗雪國家之恥,即便小兒書信秘密送達,亦不肯為一子之生死,而負公忘義也。”

段匹磾便欲放劉琨返回駐地去,但是段叔軍勸諫道:“我等本是胡夷,之所以能夠入於幽州,收服晉人,是彼等畏懼我部人眾,兵馬強壯之故。如今我家骨肉之間,徒起紛爭,誠恐晉人會趁虛而入,奪還幽州……”終究幽州各郡全是晉土,如今有一半兒在咱們手上,名不正而言不順啊——

“大司空固無可疑,但恐其部下奉其起事,應和末柸,則我等將死無葬身之地矣!”

段叔軍是很精明,但有時候精明過頭了,反倒容易鉆牛角尖。段匹磾素來信重其言,聽了這番話,也不禁猶豫,於是便找借口將劉琨留在薊城,不放他返回駐地去。

當時薊縣附近謠言滿天飛,都說段匹磾拘禁劉琨,不日便將加害。劉琨的庶長子劉遵聽信傳言,不禁害怕,就與左長史楊橋、並州治中如綏等人關閉堡門,嚴加戒備。段匹磾派人前去曉諭,說我不過留你爹在城裏多住幾天,瞧把你們給嚇的,何必如此呢?趕緊的打開門,別因此而引發兩軍沖突為好。

劉遵等堅決不肯從命,段匹磾也惱了,便派兵封鎖附近道路,不使粒米入於晉壘。晉軍中因此乏食,其將龍季猛便發動兵變,襲殺楊橋、如綏,綁著劉遵向鮮卑軍請降。段匹磾倒是也沒有難為劉遵,把他送到劉琨身邊,說你兒子太不曉事啦,你好好教育教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