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傾軋(第2/3頁)

就中尚書郎陳旦趨近案前,借著商議公事的機會,暗中將一紙文書,悄悄遞給了祖約。祖士少掀開一角,略略一看,已知其意,於是揣入袖中。陳旦壓低聲音說:“昨日梁司徒密往太傅府上,談至夜深,不知何意——祖君還當警惕些。”

祖約微微撇嘴,也低聲回應道:“大司馬建功,且家兄離洛,彼等乃生鬼胎,欲謀我耳——自當先斷其臂!”

這個陳旦字旭始,是臨淮東陽人,本與晉朝開國功臣陳蹇為同族——陳蹇之父陳矯,仕魏官至司徒,封東鄉侯,這一爵位傳矯長子陳本和長孫陳粲;陳蹇本人則是入晉後官至大司馬,封高平郡公,陳旦是東鄉侯一支,為陳粲之孫。

臨淮陳氏家門不高,人丁也單薄,自陳蹇曾孫陳粹沒於“永嘉之亂”後,高平郡公一支便即斷絕,東鄉侯一支仍居本鄉,其勢日蹙。

其後築塢堡以自守,卻被裴該守牧徐州,下令破棄。陳旦因此而恚恨裴該,又看不慣幾位兄長以得臨淮小吏為榮,乃自投江東,就在建康結識了祖約,被引為心腹。等祖約入省後,也便提拔陳旦,數月之間,使其晉升為尚書郎。

梁芬、李容等人欲圖“倒祖”,祖約對此是有所察覺的——雙方本來就不對付,於公事上每多參商,那又豈有單你設計我,我卻不琢磨你的道理呢?

在祖約想來,朝廷如今是兩套班子,但裴該實執一套半,留給我祖家兄弟展布的空間未免太小啦。三兄只管軍事,完全不插手民政,可是若在民政上沒有足夠的發言權,後勤物資,乃至兵源籌募,都可能受到掣肘,軍又何以為強呢?想當初你跟裴該一起渡江,裴該管民,你管軍,本當分工合作,但裴該不是也插手軍事了麽?

而今裴該總統關中,名為留台,實有分封之實——你瞧他在關中搞的那一套新政,大違朝廷制度,假意說是臨時舉措,可是說不定將來利用他安插在朝中的黨羽,如梁芬、荀崧等人,就會想要行之全國。照道理來說,雖然行台,不當更易制度,你在幕府中怎麽搞都無所謂,竟連各郡縣守令都必須照這一套來,那就未免太過分啦。

關中守令等地方官吏,不滿於此者大有人在,輿情奏報洛陽,都被荀崧給按下了,荀崧還要幫著裴該解釋——當然啦,那是你女婿,你自然向著。可是如此一來,關中亂政,遲早會波及到河南來,乃至全國去的!

其實祖約與裴該並無私怨,相反,兩人還是渡江前的舊相識、老朋友。祖約心說,想當初在建康,原本我哥是跟我共榻而眠的,只要你來,都會把我趕外屋去,跟你抵足長談,則三兄對你的器重,我都看在眼裏,你那些誇誇其談,我也都聽在耳中——內外屋隔音效果實在太差。我知道你有本事,有能力,但你別想天下大事全都一肩挑啊,你置我祖氏於何地哪?

朝廷雙頭執政,必然不能長久,三兄暫退一步,敬你名爵,以你為先,我也不反對。問題既然留台關中了,管好你那一畝三分地就行了吧,幹嘛還要把手伸這麽老遠來?尚書省內,幾乎一多半兒都是你的人,論政先關中而後河南,照此下去,究竟何處才是天子所居啊!

而且“三十年風水輪流轉”,我祖氏難道就不能在將來某一天,位居你裴氏之上麽?大家好朋友,就該輪流做莊才對嘛。

因此祖約亟欲排斥尚書省內的“裴黨”,好提升自己的發言權,進而給三哥祖逖當好這個後勤大管家,足食足兵,方便祖逖能在前線建功。以裴該如今之勢,再加祖逖習慣性的退讓,估計將來進取平陽的,必是關中人馬,則滅羯之功,就必須得落到祖氏手裏——否則難以維持哪怕表面上的均勢哪。可若我在省內每多掣肘,不能敞意,能夠完成這一目標麽?

是以才安排陳旦等人,密覘“裴黨”的動向,以期徐徐削弱之。不過貌似“裴黨”借著關中大勝的機會,有搶先向自己動刀子的意圖……祖約心說三兄才剛過河,大軍在外,將後事一以托付於我,這會兒我可絕對不能倒啊!說不得了,我得先發制人才行!

……

天子攜百官赴北邙山謁陵歸來的第三日,尚書省接到奏報,說大司馬生獲偽鎮西大將軍韋忠,檻押來京獻俘。

這又是一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晉胡之間,鏖戰多年,其間被晉軍陣前殺死的胡寇重臣名將,自然也不在少數——地位最高的當屬偃師之戰中被殺的劉聰之子、偽勃海王劉敷了——但生擒者卻絕無僅有。雖說韋忠並非在戰場上被生擒的,他也不是屠各、匈奴,而出身河東晉人,感覺分量上可能低了一些,但好歹也是平陽的重號將軍哪!

若論胡之重號將軍,雖有濫封之嫌,非晉之可比,終究不到二十名,如今這二十分之一麽,就被咱們給逮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