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已大破胡

梁芬建議讓王敦派發一支兵馬來助守洛陽,荀組也說:“此事可議。”

祖逖搖頭笑道:“二公久在中原,不知江南之事,祖某曾下江東,復中流擊楫,北守徐、兗,深知江上兵馬,無足用也。王處仲號稱十萬眾,其實精銳不過數千,其他多三吳、江、湘大族依附,扳楫運舟,或有一日之長,平原決勝,等若螻蟻。且南方多盜匪,大股方才殄滅不久,余眾仍散在各州郡,若使其軍北出,恐怕江上不穩……”

梁芬說:“若南軍如此不堪用,則亦不宜使征巴蜀了。”

祖逖卻還是搖頭,說:“不然。南軍雖弱,巴氐亦不過耳耳,唯恃地利之便,加之梁、益舊守多懷私心,遂能造亂一隅。即以前事為譬,蜀之強,不若吳,而即吳寇,我晉發軍一臨江上,旬月之間,巨醜殄滅。

“然而,王處仲欲伐巴氐,是為立功,若止而不使行,恐其心生疑忌,以為朝廷不肯重用於他。且關中方激鬥,若巴氐趁機兵出祁山,威脅隴上,恐怕裴文約腹背受敵。是故當允王處仲之請,不求能破蜀寇,牽制巴氐可也。”

祖逖是國家重將,洛陽和周邊地區的武裝部隊總司令,則他力主發兵,荀組、梁芬等人是攔阻不住的。況且祖逖雖平尚書事,其實在民政方面基本上不插手,任由另一位平尚書事梁芬自為,荀組以太傅之尊,也能夠對政事施加莫大的影響力,那麽既然如此,投桃報李,這二位在軍事上便也不好忤逆祖逖之意了。

可是雖已定計,梁芬心裏卻總是不踏實,晚間召來親信、尚書李容,對他說:“祖士稚老革耳,聞戰則喜。今裴文約奮戰於關中,卻並不請其往援,祖某乃欲親向河內,立功於河上,以分其功耳。其迫切之情,溢於言表,我固無可勸阻,然恐東西千裏,國家旬月之間而經兩場大戰,即便戰勝,國亦衰頹,如何是好啊?”

李容寬慰他說:“公勿過憂。即便乾坤一擲,拋盡國力,若能一舉而大敗胡、羯,使彼等數年之間,不敢再覬覦河南,於國家亦有利也。況今亂世,武夫跋扈,若因此兩戰而軍疲將勞,則三五年內,不克再行大舉,我等正好專心於民事,生產積聚,且可趁機徐徐削去武夫權柄……”

當然啦,他所言“武夫”,專指祖逖。就裴該那出身,即便專司軍事,那也是清華尊顯的公卿士大夫哪!

梁芬就問了:“我不懂軍事,關中也無確信傳來,卿以為,裴文約能勝否?”

李容笑道:“當初裴公護守大荔,悍拒劉曜之時,誰敢言勝?”隨即正色道:“今國家能戰之兵,半在洛陽,半在長安,裴公以清華貴顯留台關中,勝敗利鈍,與國同體。若其勝也,是天佑我晉;若其敗也,是天不使晉祚復振於中原——天意高深莫測,即司徒公亦難管窺,但盡人事可也。”

即便裴該在關中戰敗,咱們相隔千裏,又不識兵,也壓根兒幫不上忙,更無回天之力,您又何必想那麽多呢?

梁芬嘆道:“我等家族俱在關西,豈能不心心念念?且若裴文約戰敗,國家失關中事小,恐祖氏將執國政——祖士稚老實人,尚且罷了,如祖士少,貪婪跋扈,豈能長久與之共事?”說著話身體略略朝前一傾,問李容道:“仲思可有計,放祖士少於外乎?”

祖逖雖平尚書事,其實對於民政並不怎麽插手,專掌軍事,祖約入為尚書,可以說是祖氏集團在朝中的第一發言人;祖士少仗此身份、地位——更要命的是,裴文約編纂《姓氏志》,還大大擡高了範陽祖氏的門第——把其他幾名出身較低的尚書,如李容、鄧攸、殷嶠等都不放在眼中,往往專斷自為。所以梁芬、李容等人都很厭惡祖約,想要將其排擠出朝堂去。

然而李容搖頭道:“不易也。曩昔使彼入省,乃裴、祖二公所謀……”說白了,這一人事任命是關中、洛陽兩大集團利益交換的結果——“未及一歲,豈可遽改?且荀道玄(荀邃)、鄧伯道(鄧攸)與之相善,倉促間必然難以動搖……”

隨即捋著胡子想了一想,問道:“司徒公可識得祖士言否?”

梁芬回答:“久聞其名,無緣得見。”

李容就說了:“素聞士言訥訥,然而清正無欲。昔祖士少在建康,謀北歸,士言則雲:‘吾弟剛而淩上,不可使居中朝。’後士少賄於劉大連(劉隗),始得來洛。則若召士言入朝,或可轄制士少……”頓了一頓,又說:“可進士言尚書,則士少不得不避位矣。”

祖家兄弟六個,表字中都有一個“士”字,如今死剩了三人,即次兄祖納字士言,三兄祖逖字士稚,以及老幺祖約字士少。祖納時在建康丹陽王司馬睿幕府任職,因此李容才建議召其入朝,或許可以制約其弟祖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