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卷土重來(第2/3頁)

王敦撇一撇嘴:“朝廷疑我,建康忌我,裴文約等我若南貉,刁、劉輩無日不欲奪我兵權,茂弘又不思振作……除卻醇酒婦人,我還能做什麽呢?”

錢鳳勸諫道:“明公,人疑、人忌,人家之事,自賤、自輕,自毀之道,不可不察啊。臣有不恭之言,明公其聽:昔裴公在徐方,難道建康不忌之嗎?明公不輕之嗎?朝廷方被難於西,也無暇理會。而裴公獨能聯兗、豫而興北伐之師,逐胡寇而定河南之地,謀索、麴而主關中之政,昔日雛鳳,今得展翅。難道明公之才、之志,不如裴公麽?苟思振作,江南蔽野固不如中原沃土,南貉、流賊卻也非胡寇、羯奴可比啊,難道就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嗎?何以頹唐,酒色自娛,使七尺之軀為杯中物所損,執戈之手進探婦人之胸懷,踞鞍之股盤桓於席榻之上……竊為明公不值啊。

“明公也知道刁、劉輩用事,欲罷公兵權,則人有害公之意,公當起警戒之心,劍不離手,柄不倒持,以謀拮抗,豈能束手以待繩索之縛呢?即便普通一富家翁,盜賊覬覦產業,亦不甘拱手獻上,況乎明公為國家上將、海內之雄?而唯名高、位尊,若失兵柄,即欲退為富家翁恐亦不可得矣!

“臣與明公說過,何以裴公歸天子於洛,而自留台關中?不歸天子,天下所疾,恐失大義名分;然天子可歸,地不可易,兵不可替,一言以蔽之:權柄絕不可失!難道明公的見識,尚遠不如裴公嗎?況且溫柔鄉中,最削筋骨,婦人之體,男兒之累,數日不見,明公便已憔悴若斯,豈可不警醒啊!”

王敦皺皺眉頭:“我果然憔悴麽?”

錢鳳點頭:“公可攬鏡自照。”

王敦松開右臂摟著的侍妾,命她取銅鏡來照,一照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要說王處仲那也已經五十多歲了,倘若真的終日沉溺於酒色之間,肯定會對健康造成影響,只是前後也不過幾天的時間,理論上還不至於搞得形消骨立,一臉病相。但問題他不是剛喝了很多酒嘛,面色自然與往常不同,再加上這年月的銅鏡也不夠明亮,有了錢鳳之言先入為主,故此這瞧上去麽……我確實沒過去精神啦!

不過也說不定,王敦其實早就被錢鳳的諫言給觸動了,只是還得找個台階下,於是就借著照鏡,假模假式悚然而驚。兩名侍妾還打算往前湊,也想瞧瞧王大將軍在鏡中是何形貌,王敦卻伸手一推,喝斥道:“都是汝等害我,還不速速退下!”

等把侍妾們都趕走了,他才離席,朝著錢鳳深深一揖,說:“我一時糊塗,竟然不覺……幸得世儀良言相勸。少頃便開後門,驅諸婢妾,任其所之——希望世儀能夠原諒我啊。”

錢鳳連聲說不敢,這才把王導來信雙手奉上。王敦先請錢鳳坐下,然後打開信來一瞧,先是喜上眉稍,隨即卻又抿了抿嘴,面露不懌之色。

他向錢鳳解釋:“茂弘在建康,得吳興太妃之助,已重歸政,足以拮抗刁、劉;然而……不知為何,他又薦庾元規於丹陽大王……”

錢鳳笑道:“我知明公素來不喜庾元規,謂彼躁急行事而乖謬用政,前日茂弘公之敗,亦受其牽累。然而今日之敵,不是庾元規,而是刁、劉,欲去刁、劉,元規不是一柄最鋒利的匕首麽?相信茂弘公絕不是欣賞其人,才必要用之的。”

王敦撇嘴一笑,說:“用人行政,使各盡其才,我確實不如茂弘。”隨即正色向錢鳳問道:“世儀方才說只要我肯振作,必能更進一步,但不知這一步,如何進法?”

錢鳳本就胸有成竹,只是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遊說王敦,就此開始侃侃而談。他說:“今裴公在關中,祖公在河南,內執朝臣牛耳,外禦胡寇、羯奴,自以為功高,是以膽敢輕賤明公。且若彼等真能逐胡,底定社稷,到時候一紙可罷明公之兵,明公若從,等若囚徒,恐怕瑯琊王氏於《姓氏志》上,其位更退;明公若然不從,以江上疲弱之卒,又如何抵禦中原虎狼之師啊?”

王敦皺眉道:“那當如何,才有轉機?”

錢鳳答道:“刁、劉之意,為弱江南,而使朝廷不忌,裴公等無後顧之憂。然而以明公之意,難道是想拮抗朝廷嗎?不過欲為朝廷安定江上,以成守業之勛罷了。倘若江南久虛,則恐難覓尺寸定國之功,終究下於裴、祖——刁、劉等短視,慮不及此,因而亂政。

“明公欲使瑯琊王氏重貴,自身也得與裴、祖相拮抗,甚至有望取而代之,必須先重權柄而擁重兵。倘若大江上下,舟楫皆貴家所有,士卒聽貴家號令,即便裴、祖能逐胡寇,國家初定,亦不敢輕易以謀江南。如此則丹陽大王裂土之尊不替,貴家輔弼之德不失,明公亦有望歸朝執政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