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從武昌到晉陽

錢鳳向王敦獻計,說:“前王邵伯遣使來謁明公,請益兵相援,以拮抗巴賊,明公還記得麽?”

王邵伯就是王遜,魏興人,時任南夷校尉、寧州刺史。

所謂寧州,大致便是漢代所謂的“南中”之地,轄永昌、雲南、建寧、興古四郡,正當廣州之西、益州之南——而且本來就是從益州析分出去的。巴氐李雄在基本占據益州,又挺進梁州之後,就欲效仿諸葛亮之故智,先征南中,以綏靖後路,並且從夷人手裏搜刮更多物資,以備繼續擴張。

寧州之地的外族,統稱為西南夷,還在晉惠帝末年,就曾經受巴氐的挑唆,公然掀起反旗。也正趕上寧州大荒,更加疾疫流行,餓死、病死者竟達十萬之眾,官軍因此而無戰力,屢遭挫敗,最終竟被亂夷團團包圍住了州治滇池。

當時很多官吏、百姓都南向逃往交州,寧州刺史李毅卻不肯走,死守滇池城。他上書向朝廷求援,說:“臣不能阻遏寇虐,坐待殄斃。若不垂矜恤,乞降大使,及臣尚存,加臣重辟;若臣已死,陳屍為戮。”可惜此時中原正亂,誰還能顧得上遙遠的寧州啊。

最終李毅就病死在了圍城之內。當時其子李釗正在前往洛陽求救的途中,山高水長,生死不明,於是軍民人等便擁戴李毅之女為主,繼續死守滇池城——此女後來被當地百姓尊為神明,隋朝賜封鎮靖夫人;唐朝賜封鎮靖明惠夫人。一直等到李釗空手而回,才接過了他姊妹肩上的重擔。

永嘉四年,懷帝終於任命王遜接任寧州刺史。王邵伯走了整整一年,方才抵達滇池,一到任上,當即鼓舞士眾,擊敗了叛夷,隨即誅殺不肯從命的官吏,族滅州中附逆的豪門數十家,基本上算是把寧州局勢重新穩定了下來。然而這個時候,李雄已定全蜀,開始正式把魔爪伸向了寧州……王遜被迫再度遣使中原,討要援兵。

當然啦,他也知道,中原方被胡難,加之路途遙遠,能夠派倆官兒過來頂天啦,欲求兵馬增援,純屬癡心妄想。於是使者先到江州,拜謁王敦,隨即又被王敦派人送去了建康——不管怎麽說,臨近的荊、湘、交、廣,如今是丹陽王主政,王鎮東掌軍啊。

錢鳳就此向王敦獻計,說可以利用朝命——注意,是朝命而非丹陽王之命——下令周訪率軍南下,前去增援寧州王遜。他說:“周士達與明公有隙,若止丹陽王下令,恐不肯從,乃可使大王上奏洛陽,自請發兵以救寧州,則若朝廷有旨,周士達又焉敢不從啊?”

王敦沉吟道:“周士達素桀驁,且在襄陽,距寧州也不甚近。彼若欲使我向寧州,又如何處?”武昌和襄陽距離寧州距離差不太多,更重要的是,離得最近的湘州乃至交、廣,如今皆奉他王大將軍的號令啊,那周訪要是說:你不派近處兵馬往援,反要調動我荊州之卒,居心何在?我不去!那又該怎麽辦呢?

錢鳳笑道:“我亦料此,乃有二策。”

他說第一策,就是讓朝廷直接點名周訪——“今裴、祖二公執政,欲以殘破之河南、關中,以平胡氛,甚不易也。明公若能輸以糧秣,必感公德,便可尋機雲,江南能戰者,無過周士達,當使其往救寧州……”

王敦皺眉問道:“去歲荊、揚頗熟,輸供一二萬斛糧於北,倒不為難……然當供之洛陽,還是長安啊?”

錢鳳答道:“天子在洛,自然供輸洛陽。且請旨當自洛陽出,長安留台,唯領西事,與我何幹啊?”

王敦想了想,又問:“二策為何?”

錢鳳心中暗笑,知道自己剛才說什麽“江南能戰者無過周士達”,大概是刺激到王敦了。於是頓了一頓,又出二策:“若周士達不肯從命,明公乃可上奏丹陽王……”這次可以隔過朝廷去——“雲寧州偏遠,進軍少則難以守,進軍多則難輸運,但巴氐在蜀,寧州之難永不得解。乃可遣軍溯江而上,往攻蜀中,此圍魏救趙之計也。”

不等王敦細琢磨,他又反問道:“明公可知昔日劉備是如何進取巴蜀的麽?”

王敦也不是不讀書的大老粗,況且漢末三國之事,距今不遠,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但聞錢鳳設問,知道必有說辭,於是自己也不多言,只道:“請述其詳。”

錢鳳答道:“昔劉璋在蜀,懼魏武召關中諸將往取漢中,威脅蜀地,乃用張松謀,請劉備西上以攻漢中張魯。備時在荊州,乃率軍溯江而上,經巴東、巴郡而至於涪,與劉璋歡會。璋資供以米二十萬斛,車騎無數,以益劉備軍,使其北上葭萌。然備在葭萌唯厚豎恩德,不即討魯,二劉因此決裂。

“劉備南下,頓兵於綿竹,難以寸進,乃召諸葛亮、張飛、趙雲等自荊州往合,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陽,兩相夾擊,劉璋大敗,退守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