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禦邊三策(第2/3頁)

“由此劉曜殘匪,於兩郡間便可牽制我五千人馬,況乎還有其間的北地郡。五六千軍並糧草供輸,不是小數,倘真如此,大司馬可用以東渡以擊平陽之軍必寡,十成勝算,折為七成。

“且但知固壘,則戰與不戰,操之敵手,是劉曜可安穩積聚,以趁我弊。再者,軍行若水,其勢無形,若其有形,必有破綻。劉曜若知我築壘所在,便可尋隙南侵,即便沿邊修築長城,亦非萬全,況乎堡壘?彼可合力攻我,我若分守各堡,力分則弱,若聚守一處,又恐其以虛軍當正面,而以實軍兜抄我後。

“總而言之,此下策也。”

裴該不住頷首,說陶君你分析得很對,我也是沒辦法,才想出的築堡固守之策。那麽你既然說這是下策,想必所謀另兩策要高妙得多了——“請示中策。”

陶侃說中策麽,就是以戎當胡——

“安定及馮翊北部,耕地絕少,難實晉民、築大城,且即欲遷民實邊,田土也非二三載可以收獲……”

裴該苦笑著說,倘若關中晉民數量足夠,我又可以隨便遷徙、調動,自然就沒有那麽多麻煩啦。這不是人口實在太少,所以兵也不敢多招,糧也難以多屯,才搞得捉襟見肘,使劉曜有機可趁的麽?

陶侃當即豎起第二枚手指來,緩緩說道:“乃可遷戎部於邊地,使牧,以當劉曜……”

丘陵溝壑地帶,並不適合放牧牛馬,但山羊是可以牧的,原本盧水胡之大部,就全都是牧羊人。陶侃的意思,可以將某些戎部遷到邊境線附近來,一方面放牧的準備期比較短——不象耕田,一般開荒的前兩年,地力不肥,很難獲得足夠的收成——使得戎人可以很快安居下來,另方面他們部族內的組織力也要比普通的農人高多了,方便及時聚集起來,抵禦外侮。

“戎人剽悍,若熟悉丘陵地勢,大可與胡騎相周旋,有彼等為輔,官軍於兩郡內各留一二千,固守大邑,則必不畏敵擾。”

裴該低首籌思,皺眉不語。

陶侃在此番對談中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說:“大司馬所慮,侃不問可知。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安知彼戎不與胡賊合勢,加重擾邊啊?”

裴該微微點頭,說:“西州方定,戎心未穩,實在不宜遷徙實邊……”

陶侃答道:“世無萬全之策,有利則必有弊。徙戎實邊,一則可高官安之卒,二則可高官安之糧——但寬其貢賦,又何必供輸?且戎在邊地為亂,總好過在腹心之地為亂。”

裴該想了想,還是問道:“上策又如何?”

陶侃回答:“安定郡內,盧水胡盤踞數世,根深蒂固,若仍使留,難免作亂。若遷他戎鎮此,則彭夫護難以誘引,比沿邊築堡省卒省糧。是故侃仍建議大司馬三思,於安定郡內,用我中策。”

隨即豎起第三枚手指來:“唯馮翊可用上策,即出境築壘,徐徐而前,以壓逼劉曜!”

陶侃建議,咱們可以把小股部隊撒出境外,尋找合適的地點築壘,倘若劉曜不來騷擾,那就一路往北方推進,逐漸逼近他的大本營高奴。一旦被我距離高奴一兩日途程築起碉堡來,積聚物資,大軍隨時可以安安穩穩地開入堡中,然後對劉曜發起迅猛攻勢。到了那個時候,只要調度得法,估計劉曜想跑都來不及了。

所以我若是劉曜,是斷然不肯讓官軍築壘成功的,必然揮師來攻,如此一來,便可致敵而不致於敵,主動權握在咱們手中。

倘若沿邊築堡,你不知道劉曜啥時候會來侵擾啊,終日防賊,徒耗氣力。但若出境築壘就不同了,只要咱們這邊一開始動工,計點消息來往傳遞的時日,那麽劉曜會啥時候到,自然心裏有數。他若來早了,準備必然不夠充分,若來遲了,我堡壘將完,他必須得硬撞,損耗必大。

如此這般,一座一座碉堡往北方推進,前方的堡壘固然會遭受到胡軍強大壓力,但後方的堡壘可以保證補充兵力和物資安全運抵前線,無論總體態勢,還是在局部戰場,我軍都將占據優勢。

裴該不禁沉吟,心說這跟後來曾某人“結硬寨,打呆仗”的手法,多少有點兒類似啊……

其實不僅僅是曾國藩,後來唐人之攻吐蕃,與宋人之攻西夏,也采取過類似手法,就是利用前突的堡壘,控扼險要,逐步壓縮外族的回旋余地,以便將戰場主動權徹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因此不禁連連頷首。

陶侃又說了:“此策尚有二利。一,使劉曜必反復來攻我壘,難以積聚,而我於馮翊則可養軍屯糧,不受彼擾。二,後軍方擴,將士雖經訓練,終究實戰不足,倘若驟遇強敵,恐難決勝……”

裴家軍目前正在青黃不接的時候,一方面大擴軍稀釋了百戰老卒的數量,另方面老卒泰半還鄉,或者作為各支部隊的中堅力量分守各地,新招募上來的河南、關中新卒,素質和組織度都遠遠不及。倘若能夠順利度過這個瓶頸期,那麽裴該原本的三萬銳卒就可以順利擴充到十萬乃至更多;而若在此時驟遇強敵,在陶侃看來,如今的五萬之眾,恐怕還比不上過去的一萬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