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謀逆名單

索綝索巨秀與客將羅堯他們不同,家眷也都在長安城中——當然是在本城——他日常前往尚書台辦公,偶爾巡查城防,然後便會返家,與妻兒共享天倫之樂。不過自從裴該吞並了麴允一支兵馬的消息傳來以後,索巨秀就輕易不敢回家了,幾乎每天都值宿於尚書台內,讓梁芬這個起急啊。

——尚書台其實是舊稱,晉武帝改名為尚書省,不過大家夥兒還是習慣名之為“台”——省本禁中之稱,容易引起訛誤。

晉制上繼漢、魏,以尚書總政事,中書、門下(晉武帝新設,且並秘書)相與協助和制衡。不過如今的長安小朝廷官員缺額很嚴重——還有一部分是流散於各方,比如在司馬睿手下,在司馬保手下——不可能三省並存。中書省首先就放空了,然後是門下省,只剩幾名空頭侍中在撐著門面。

好比說裴該就是空頭侍中,理論上應該負責門下之事,參與朝政,實際上壓根兒就不在長安城內。此外還有侍中梁浚,備員而已;侍中宋敞,整天呆在尚書省,協助索綝辦公。

尚書省首腦尚書令空缺,理論上最高負責人是左仆射、錄尚書事索綝;其次為右仆射,荀崧任之,但因為跟索綝不對路,幹脆三天兩頭地稱病請假;第三則是以散騎常侍得平尚書事的梁緯——也就是那位弘農太守梁肅的哥哥。

尚書本當有六人,分曹理事——吏部、殿中、五兵、田曹、度支和左民——實際上只任命了三位:華恒為吏部尚書、梁允為殿中尚書、宋哲為度支尚書。

——宋哲前棄華陰,逃歸長安,被索綝罷職下獄,但很快便得到赦免,命入尚書省理事。

三位尚書,輪流值班。最近一段時間,因為索巨秀覺得周邊空氣有些凝重,台中不穩,故此橫插一腳。他不放心華恒,更不放心梁允——那家夥是梁芬的族侄,烏氏梁姓出身——唯獨親睞宋哲,因為宋哲當日為了免罪,不知道給他送了多少財貨,更指天劃地,發下了多少忠誠誓言啊。故此只有宋哲當值之時,索綝才會偶爾歸宿。

宋敞、宋哲同出於京兆宋氏,乃是東漢初年大司空宋弘之後。無論烏氏梁還是隴西李,都跟宋家扯不上關系,很難加以拉攏。故此李容一開始把希望寄托在梁允身上,希望他可以暗擬詔書,然後荀崧用印,以罷免索綝,可惜索巨秀看得實在太牢了,根本無隙可乘。

他已經說服了自家族弟李義,此外王貢也表示,羅堯業已反正。但問題無論羅堯還是李義,都表態要見了詔命才肯動手,那這制書要待如何到手呢?

三省既然獨存尚書,那麽如今的制書就都是由尚書草擬,然後左右仆射或錄尚書事、平尚書事加印,才能具備法律效力。理論上還得天子批示,曰:“制可。”只是司馬鄴尚且年幼,垂拱罷了,基本上不怎麽管事,故此除非相關朝廷大政,這步都可以省了——即便不省,光天子“制可”也沒用啊。

為此李容也不禁急得團團轉,他去向梁芬問計,梁芬卻道:“不知卿所言何事啊?我素信卿,卿可自為,不須來問我。”李容只好再去找李義,問他,你就一定得見著詔命才肯行事嗎?“卿無須過慮,有司徒公在,必不使卿日後無下場。此事若成,將軍可為,公卿可致;若失此機會,待裴公揮師入京,我等恐怕都要為索綝殉葬了。”

李義連連搖頭,說詔命是不可少的,否則我也不方便調動士卒不是?隨即問道:“兄請天子寫幾個字,也算詔了,有何難哉?”李容苦笑道:“若非尚書所擬,令、仆加印,即不為制,哪怕天子親筆,那也是做不得數的。”

李義疑惑地擠擠眼睛:“天子之言,如何做不得數?難道天子不如尚書為大麽?”

李容正想詳細給他解釋朝廷制度,話未出口,突然間就愣住了……他想起來前事,當年汝南王司馬亮是怎麽死的?楚王司馬瑋假稱詔命,直接就發兵把他給殺了,士卒們哪裏知道詔命是真是假?

於是笑一笑:“我知之矣,當為卿求詔命來。但不知若有詔,幾時可以發動?”

李義回答道:“今我四人輪番值宿宮中,若我與羅堯同值之日得詔,便可急發。”隨即把最近一個月的排班表交給李容。李容細細一瞧,不行啊,你們倆一直就不挨著,這可如何是好?看起來,還得從長計議才成……

……

這一年的五月廿三日午前,司徒梁芬密召李容前來,對他說:“適才王貢來說,裴文約已率兵入萬年,驅逐了麴忠克。”

李容吃了一驚,忙問:“此前並未得到相關消息,如何麴公敗得如此之速?”

梁芬苦笑道:“據稱裴文約率兵而南,進抵萬年城下,請與麴忠克一晤,然而麴某畏懼其勢,既不敢出城與會,又不敢開門相迎,反於當夜率家眷、部曲棄城西遁,往依南陽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