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謀麴(第2/2頁)

裴該初始未嘗沒有直接奪取朝廷權柄,挾天子……奉天子以令不臣之意,但經過仔細斟酌,他覺得時機未到。一則根據後事,劉曜長期圍困,長安在缺糧的情況下也守了不短的時間,可見不是那麽好打的;一旦戰事拖延甚至焦灼,就怕胡軍再度南下,到時候自己不反倒成了搞內訌、壞社稷的罪人了麽?

後來入城觀察了長安小城的防禦水平,裴該更深感自己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二則即便自己能夠順利擊敗索綝,擄得天子,恐怕小朝廷也將星散,難以很快重振權威,反倒易為司馬睿、司馬保漁翁得利。這是因為如今的長安朝廷中,多是關西人,天然因為地域觀念,不見得就肯跟自己合作——除非裴該能夠在關西也打出自己的名聲來。

所以當日裴該就這麽對裴嶷說,我如今年齡是硬傷,由此也制約了聲望的提升——“昔在徐方,韜光養晦,唯欲使寇輕我,乃可放心積聚也。此番北伐雖然屢勝,且極力宣揚己名,恐尚不濟事……”

他雖然搞出種種花樣來,想要振揚徐州軍的威名,終究這年月信息傳遞速度太慢,還未必就能傳入關中,而且就算傳到了,有年齡的硬傷擺在這兒,索綝等人也未必就能信嘍……否則的話,索、梁就不會是這種態度啦,自己一入關,梁芬說不定當場就跪了,索綝則可能幹脆閉鎖四門,不放自己進長安來覲見天子。

所以想要控制關中,就先得在關西人眼眉前打出自己的威名來。由此裴該才起意北鎮二郡,在他想來,胡漢內訌,怎麽著也得持續三五個月吧,我就算不能把二郡穩固住了,選擇幾個關鍵戰略節點,修繕城防,應不為難。只要我能擋住胡寇的進攻,威名一起,想收拾麴允、索綝,還不是手到擒來嗎?且挾此威名立朝,即便關西人也不敢不俯首聽命了。

風險自然是存在的,但不冒風險,哪來的收益?

而且一旦讓後事成真,真把司馬鄴給折進去了,就算自己占據了關中,恐怕也於大局無補啊——到時候司馬睿在建康一登基,自己徐州老家還穩得住嗎?要麽回去鎮守,要麽只能拋棄徐州,單守雍州,皆非裴該所願也。

再者說來,祖逖還在河南,即便馮翊、北地兩郡守不大住,自己也能向祖逖求取增援啊。到時候只要祖逖假做渡河之勢,行圍魏救趙之計,則兩郡可安也。

裴該往守二郡,一是為了保障長安,二是為了在關中站穩腳跟,三是為了顯揚自身的威名,只要這三個目的可以達成,長安朝廷如在股掌之間也,拿起來很簡單,也不會耽誤國事。

故此他就跟李容說了,你們別胡猜亂想,我純是出於衛護天子、保全社稷的一番耿耿忠心,才建議北復二郡的。李容將信將疑,於是便問:“舍此之外,裴公尚有所欲乎?”

裴該說有啊,隨即豎起手指來說:“其一,我既離開長安,則索公不應猜忌,名位當與我;其二,請以卞望之守牧徐州,以免我後顧之憂……”對於老丈人荀崧他是不放心的,卞壸終究共事多年,經過裴該反復洗腦,也對建康政權不大感冒,暫時是可以相信的——“其三,我在馮翊、北地,不受麴公所制,且二郡之守,由我命之。”

李容回去之後,就把這些話跟梁芬備悉道明,梁芬沉吟良久,緩緩地說:“難道我錯看裴文約了麽?或彼實有乃父之德也……”可心裏還是不怎麽確信。

李容道:“為今之計,只有暫允之,且厚其名位。若裴文約實非祖士稚所遣,則厚其名位,可阻祖士稚入關。彼既不能南北呼應,則欲有所謀,唯麴忠克也,梁公可無憂矣。”裴該若是想對付長安朝廷,那麽索綝倒黴,梁芬也未必不會靠邊站——終究他還並沒有跟裴該正式商議過換馬之事——但若僅僅想要收取關中的兵權,那首當其沖的只有麴允而已啊。

梁芬微微頷首:“如此,我乃以謀麴為說,奉勸索巨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