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謀麴

裴該接見了梁芬派來的司徒長史李容,坐定之後,詢其來歷,李容就說了:“末吏隴西李氏,字仲思,癡長三十二春……”

裴該饒有興味地上下打量李容,倒瞧得李容有些不好意思,心說我這相貌很普通啊,裴公何以看個不休?就算他有龍陽之癖,也沒瞧上我的可能性吧……難道說,我的相貌與他熟識的某人相似?

其實裴該端詳李容,純粹因為想到:隴西李啊……那是不是未來的李淵、李世民,等等大唐皇室,跟眼前這人本是一家呢?貌似此人姓名不見於史,他跟西涼太祖李暠又是什麽關系?不過李唐之追尊西涼,其實也未必靠譜……

裴該不說話,李容只好主動開口,拱手問道:“司徒遣某來致意裴公,今日天子之封賜,裴公得無不足乎?”

裴該順勢點頭,說當然有所不足啊——“我之家門、功勛,乃不如張士彥、王彭祖、劉越石乎?”

前涼州刺史張軌,跟梁芬一樣都是安定烏氏人——之所以他屢屢派兵來護守洛陽、長安,跟同鄉梁芬也不無關系,否則單靠索綝等人的面子,是很難求到救援的——司馬鄴還稱皇太子的時候,就遣使冊封其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繼位後又想拜張軌為司空,繼而又晉升侍中、太尉,只是都被張軌推辭了而已。

此外王浚為大司馬,劉琨為司空,都由外鎮一步登天而得公位。裴該因此就問了,難道說我的家世和恢復故都之功,不如那幾人嗎?怎麽才給個征西將軍、儀同三司來糊弄我?

當然他也清楚,索綝、梁芬不可能拿出更高的位置來酬答自己了。對於張軌、王浚等人,終究身在千裏之外,就算封他們丞相、相國,也都是虛名而已,不至於對掌權者造成什麽威脅——就好比後漢時曹操退為司空,而尊袁紹為大將軍,但實際掌控朝廷的還是曹司空,袁大將軍想把皇帝迎到自己身邊兒來,曹操完全當他放屁——裴該既然已到長安,那就不能驟予高位啦,否則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奪權了麽?

再者說了,他也正趕上胡軍退去的時間段,人心總是如此,危難之時什麽救命稻草都想一把撈住——王浚的大司馬即由此而得——等到局勢略微緩和一些,那就都跟項羽似的,“人有功當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了。

所以裴該原本也並沒有寄望太高,但既然人問起來了,就不能不做憤懣之態,否則人還真當你無欲無求,以後更是啥都不會給啦。

他這種回答,倒也在李容預料之中,李容早想好了應對之策:“以裴公門戶、功績,大將軍自可得也,然惜乎裴公齒輩不尊……”你年歲還是太小啊,三十都沒到,怎麽可能給得太高——“且今止予祖公司州刺史,因恐祖公不懌……”

裴該當日把一張紙條給了裴通,請他交給梁芬、索綝,上面對於祖逖的官位,僅僅開列了“司州刺史,使持節,都督司、兗、豫三州軍事”而已。既然落筆寫明,那就說明這是必得的,沒得商量,就算有所變更也只能在平級範圍內微調;而至於裴該本人要官,純屬口頭傳達,就是說還有很大浮動空間。

李容的意思,祖逖才是帶兵刺史加三州都督,怎麽可能給裴該你太高呢?到時候祖逖會不會不樂意?

裴該聞言,不禁“哈哈”大笑道:“卿以為我之名位,必當為祖士稚之亞匹乎?”

他當即就明白了,敢情給朝中那些鼠輩造成了這種誤解,以為我只是祖逖的副手而已,那麽若相授我以高位,將來祖逖一旦入關,又該如何酬答?

真是可笑的誤會,其實我跟祖逖只是同盟關系而已啊!

李容聞言,不禁雙眉一蹙,急忙追問道:“或許傳言有誤,難道說河南之戰,首功不是豫州軍麽?”嘴裏說功勞,其實是在探問祖、裴之間,究竟是怎麽一種統屬關系。

裴該微微而笑:“不分軒輊。”

“然則裴公欲往守馮翊、北地,不是避讓祖公麽?”祖逖會不會前後腳入關,你自請率兵北上,是不是想跟身在長安的祖逖南北呼應呢?

裴該輕輕搖頭:“祖士稚尚無入關之意。唯其固守河南、弘農,而我往鎮馮翊、北地,閉鎖門戶,長安始能得安。”隨即狡黠地笑笑:“卿莫非以為,我等欲奪長安之權柄?休看裴某止將兩千騎來,其後步卒亦不過兩萬而已,但皆百戰破胡之精銳,若有異心,何必相待他人?”

徐州軍真實的戰鬥力,尚不為小朝廷所知,故此在索綝看來,就這兩萬多人,即便進關也僅僅能夠與麴允相拮抗罷了,想要直接把長安城端了,難度肯定很大——除非祖逖也跟著來,你們把長安城圍困得有如鐵桶一般,而麴允、司馬保又不來救援,那我估計懸了,因為糧食不夠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