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裴該真意

裴該早就跟北宮純打過招呼了,說你不光光寫封信而已,得著機會,還是要見見那位老鄉羅堯,幫我探聽一下他的境況,看看是否可以拉攏過來。

可是沒想到雙方才一見面,羅堯倒先來拉攏北宮純……北宮純心說我還沒開口咧,你這孩子楞頭青,說話如此直接,那好吧,我也不跟你玩虛的了。便即笑道:“若有更佳的去處,我豈能無動於衷?但恐索公非可以倚靠之主也。”

羅堯皺眉問道:“何以見得?”

北宮純回答說:“索公擁戴天子,執政長安,已數年矣,而不能合關中之政,內有麴公掣肘,外有南陽王遮斷隴道,胡寇不日而將再至,朝廷岌岌可危——索公豈能善保其身乎?我在徐州軍中,即戰事不利,亦可東歸,性命無虞……這千名涼州子弟,不至於因我而盡折於沙場之上。而卿跟從索公,一旦長安城破,還有何處可去啊?難道要學我昔日,無奈而投向胡虜麽?”

隨即正色道:“告卿知道,胡中不可居也。我等終是晉人,胡人豈能托以腹心,加以重用?”其實這話不盡不實,劉粲對北宮純還是挺看重的,但若不如此說,則對方將如何看待北宮純?羅堯可未必會秉持著華夷之分的理念,認為北宮純是出於大義才回歸晉朝的,只會鄙視:人以國士待汝,汝一叛而再叛(一叛於晉,再叛於胡),你特麽的還是人嗎?!

“且今徐、豫北伐,已盡復河南地,兵勢強盛,可見胡運不久矣。即胡寇陷長安,合司兗豫徐四州之力,亦足以拮抗之,我等又豈能歸於胡寇,將子弟骨血無益地拋灑於中原大地上呢?”

羅堯沉吟少頃,緩緩地說道:“然而……索公終是國家執政,裴公不過一外臣耳……”

北宮純笑道:“關中事尚不能一言以決,說什麽國家執政?且裴公清華顯貴,但入長安,三公有望,焉知政不可移?”

“君若肯從,索公將以將軍號及大郡守相酬答之……”

北宮純搖搖頭:“我豈望大郡守相?至於將軍號,我在胡中便是將軍,若貪圖名位,何必南歸?”這話也是假的,其實他功名心挺重的——“不知卿在長安,任何軍號啊?”

羅堯有些尷尬地笑一笑:“我不能與君相比,不過庶民出身,今為驃騎大將軍麾下督護……”

北宮純一撇嘴:“難道我北宮氏便是涼州豪門顯戶不成麽?然在徐州軍中,即獵戶、土豪亦署守相,今裴公入覲,亦欲為我等各謀取將軍號也。”

北宮純的意思,我這兒條件比你那兒優厚多啦,我怎麽可能會背棄裴該,跑到索綝那裏去呢?但他也並不藉此拉攏羅堯,只是說:“我等且各保其主,以觀形勢吧,卿慎勿輕將忠悃許人,多顧慮我涼州子弟,勿得埋骨異鄉為好。”

因為他投順裴該時間也並不長,實話說沒什麽特別的忠誠心,只是就目前情況而言,瞧著徐州軍比較方便投靠,實力也相對足一些而已。然而這些年天下大勢瞬息萬變,誰都不清楚下一步的局勢究竟會怎麽發展,所以他也不肯把這條門路給堵死嘍,只是假做關心狀,關照羅堯,說咱們還是都先維持現狀,等等看再說吧。

……

羅堯返回長安城,等到索綝從朝上退下來,便即上前稟報,說我去見過北宮純了,但他目前還並沒有叛離裴該的意思。索綝一門心思都在考慮裴該在宴席上所放的豪言壯語,暫時沒空多考慮這個問題,便即點一點頭,意思我知道了,吩咐羅堯且退。

然後索綝就找機會與梁芬密談,說你覺得裴該今天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何用意啊?是不是咱們沒讓他做大將軍或者大司馬,他不滿意,所以故意來消遣我等?

梁芬捋著長長的胡須,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他一邊整理自己的思路,一邊分析道:“以裴文約的門戶、資歷,再加收復故都之功,足堪為大將軍矣,即便不與,亦當加之重號……”怎麽就只給了他一個征西將軍呢?怎麽也該是征西大將軍才成啊——

“且宜加侍中、仆射等職,使參朝政……”侍中多為三公加號,實執朝政,左右仆射則被稱為“端副”,等若“亞相”,若加上類似名號,就等於承認裴該為相,分潤他部分權力了。但是昨晚商議的時候,任憑梁芬磨破了嘴皮子,索綝卻執意不允,故此梁芬今日在朝上,當宣讀聖旨的時候才會這麽緊張,就怕裴該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梁芬的意思,就算裴該功高蓋世,終究是外臣,想要一入朝就邁過你我去,執掌朝政,那別說你索巨秀了,就連我也不樂意啊。而且無論梁芬還是索綝,都認為裴該是祖逖的副手,是幫忙祖士稚探路來的,那即便咱們樂意放權,把裴該捧高了,將來又將如何安排祖逖啊?而且若安置了祖逖,咱們倆又該往哪兒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