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我亦書生

數日後,長安朝廷下詔,加裴該衛將軍——衛將軍不必再加“大”字,本即重號——命為侍中;分雍州之馮翊、北地二郡為朔州,命裴該前往收復,並刺其州而督其軍。且如裴該所薦,任陶侃為馮翊郡守,裴嶷為北地郡守,卞壸為徐州刺史,召荀崧入京參與政事。

拜祖逖為司州刺史、右仆射,使持節督司、兗、豫三州軍事,李矩為河南尹、魏該為滎陽太守。其余有功將吏,各有封賞,徐州軍中——劉夜堂為左衛將軍、甄隨為右衛將軍、北宮純為驍騎將軍、高樂為步兵校尉、陸衍為長水校尉;赦王貢之罪,命為重泉長;使盧志父為華陰令、徐渝為郃陽長。

其中把華陰重鎮交給盧志父,這不在裴該最初草就的小名單上,而是臨時妥協的產物。裴該一開始想拿下弘農郡來,以便他在馮翊、北地二郡隔著渭水與祖逖相勾通,但索綝堅持不允,仍然要讓梁肅在弘農郡守的位置上再做下去,經過反復協商,最終只把華陰縣給讓了出來。

這時候陶侃等人率領後軍也已抵達豆田壁,索綝如臨大敵,詭稱有人欲謀作亂,加固了長安城的防守,並且下令宵禁。裴該對此嗤之以鼻——我要真想攻長安,小城或許難取,外城那還不是玩兒一樣,你再設防也是沒用的。他入朝陛辭後,便即出城與陶侃會合,並且千叮嚀、萬囑咐盧志父,說我把運糧的要沖交給你了,千萬給我守好了,對於郡守梁肅,也盡量敷衍著,別起什麽齟齬。

盧志父雖然貌寢,不為裴該所喜——他固然不至於以貌取人,但誰都喜歡美人,不愛搭理醜八怪啊,且盧志父自歸徐州後,也還沒有立過什麽大功——但裴嶷多次向裴該進言,說此人才堪大用,故而裴該才為盧志父求得了華陰令的職務。關鍵還是裴該麾下人才太少,尤其是行政官員,裴嶷他還要留在身邊,以備參謀呢,王貢終究不能讓人放心,故此只得暫且相信盧志父了。

裴該依照承諾,讓士卒們在長安過罷了年——其實是在長安城外——便即拔營啟程,浩蕩北上,在霸城北方沿著渭水,東指陰般和新豐。他本來還想請屯兵萬年縣的麴允過來見一面的,瞧瞧此人究竟是何性情,是否可以加以籠絡,然而麴忠克借口生病,婉拒了裴該的邀約。

麴允為大都督,其實這個名號跟司馬睿的“都督中外諸軍事”是同一個意思,根本重復,只是司馬睿管不到關西,麴允也管不到關東,所以才能暫且相安無事。但就理論上而言,華陰以西各州郡兵馬都得聽麴允的,但前此他管不了長安的索綝,也管不了秦州的司馬保,就已經很郁悶了,如今一聽說啥,又出了個朔州都督,就在我旁邊兒,我仍然管不了……心下自然不懌。

其實對於裴該入關之事,朝中自然要去通知麴允,麴允為此寫信給索、梁,建議讓裴該擔任侍中乃至更高職位,留朝輔政,裴該所帶的徐州兵馬,則起碼調一大半兒到我麾下來……當然啦,無論索綝還是裴該,對此都絕不可能答應,麴忠克只是癡心妄想罷了。

所以他不想見裴該,尤其如今二人都為一品,麴允雖然貌似略高半頭,但架不住裴該門戶顯貴啊,則當以何種姿態與之相見呢?算了吧,見面爭如不見,雙方各司其職,不相來往最好。

裴該在新豐縣內屯紮三日,不得與麴允相會,便即繼續啟程,渡過渭水,指向下邽。下邽縣就已經是馮翊郡所轄了,但目前還在晉室手中,至於更北方的蓮勺、重泉等縣,乃至馮翊郡治大荔,則早就已經淪落胡手啦。

裴該和裴嶷等參謀仔細研究了西河的水文狀況,認識到胡軍若逾河再來,可容大軍涉渡之處有三,自南向北分別是:蒲坂(在司州)附近的蒲津渡,夏陽、汾陰(在司州)附近的夏陽渡,以及壺口山(在司州)附近的采桑津。

當然再往北肯定還有渡口,但自梁山以北,直至劉虎盤踞的肆盧川,其間本為漢代的西河、上郡所屬,如今早已為羌胡所占據,城邑丘墟,田地荒蕪,只星羅棋布著零散的牧場而已,大軍通過,補給為難——終究胡漢朝也不是富得流油,糧食同樣捉襟見肘,不可能給出足夠數量以備如此長途轉運的耗費啊。

故此裴該的前進方略,就是先取大荔,再奪郃陽、夏陽,封鎖蒲津、夏陽二渡,然後在北方的梁山險要處立寨,防止胡軍從采桑津或者更北的什麽地方渡河後一路南來。至於偏西側的幾個縣,乃至於北地郡,得著空兒再遣一營前往接收即可。

一開始的軍事行動非常順利,劉曜雖然遺留兵將守備各縣,但終究所得未久,基層組織還沒能建立起來,導致防守非常薄弱——尤其他撤得匆忙,那就更攔不住裴該親率大軍往攻了。對於城邑,裴該主要以攻心為主,只要肯降,前此從胡之罪皆可不論;對於鄉村,則一路猛殺過去,將所有塢堡盡數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