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退敵(第2/3頁)

好在卞壸還有一定的守城經驗——他做過一國之相,還守衛過廣陵城,雖然未曾遭遇大敵,終究積累了部分理論知識——早就在城中招募丁壯助守,遣人巡查街道以防奸人趁亂取事,張貼布告安定民心,總之短短半天時間就做了不少的工作。再加上裴該在城門前殺馬、割發,繼而傲立不退,終究一定程度上穩定了敗兵之心,使得敗兵雖已無力再戰,卻也沒有對城內的民心、士氣、秩序,造成什麽太大損傷——自然,其中也多得甄隨之力,使裴該發現,這廝將兵亦有所長,果然他家是嘯聚一方的叛夷,而不是普通攔路打劫的土匪……

受到以上兩個因素的影響,其實只要關閉城門,嚴密防守,估計胡軍才只兩千之眾,未必能夠在短時間內便將縣城給攻下來。然而裴該考慮到,胡騎遠來,必然乏糧,倘若被他們肆虐縣中,到處搶掠,甚至於徹底破壞了邗東的屯墾地,自己經年心血化為烏有,即便守住了縣城又有何用?

而且孤城難守,真要是被胡騎到處燒殺搶掠,城內的人心又能夠穩定多久呢?

所以幹脆用險,下令城門不閉,把所有的弓矢全都擡到甕城上去,士卒偃旗息鼓,臥倒不動。事先他又在甕城城墻底部打過幾個小口,本來是作為泄水之用,臨時找來幾條長索連貫,一等胡騎進來,便即扯起長索,絆倒了幾匹馬。就以此為信號,陸衍在城上把旗幟一揚,當即亂箭齊發……

但即便有甕城存在,安排下了這條計策,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是相當有限的。胡騎士氣正盛,根本不在乎這一點點傷亡,倘若不顧死傷地拼命攻打甕城門,或者提起弓來與城上對射,估計城兵支撐不了多久——終究才剛喪師,城內士氣低靡,難以死戰。裴該賭的是,支屈六會親率兵馬沖殺進去,並且還會自己退出城外去。

倘若支屈六本人停在城外,而使前鋒入城,所謂“旁觀者清”,是否還有可能和必要繼續進攻,是否準予後撤,或許決策會下得更穩妥和明智一些吧。身先士卒,固然能夠得著前線的第一手情況,但對於大局的把控難免會有所欠缺,更易受一時的挫折所影響。所以裴該不怕小支進城,反而怕他不進城——當然啦,你本人不進城,也不派前鋒嘗試進城,那是最好。

至於進而又退,支屈六是魯莽人不假,但將兵多年,不可能一點兒都沒有腦子,只知道拼死前沖。固然他不多疑,但裴該先前“空城計”的故事,其實就已經在他心底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啦,加上支屈六素來迷信裴該的軍事能力,一旦稍稍遇挫,難免就會在心裏多繞幾個彎兒,把事情反過來琢磨——

裴先生是知兵之人,且跟我講過“空城計”的故事,他也知道我不是司馬懿之流多疑之徒,為什麽還會出此下策呢?不對,他分明是將計就計,預先設下了埋伏,特意引我進城去的!

裴先生跟我說過啊,所謂名將,要使敵不能料其心意,故須勇而故示以怯,強而故示以弱。諸葛亮平生謹慎,不肯用險,所以用一回險就誆著了司馬懿;裴先生素來膽大,所以他設的計謀,必然得跟諸葛亮反著來——諸葛的西城沒埋伏,裴先生的淮陰則有埋伏!

等見著支屈六率先沖至城外,裴該還下令士卒裝模作樣去轉絞盤,貌似欲扯吊橋。其實過了吊橋的胡騎已有數百,真要是逼得他們無路可退,困獸猶鬥,說不定甕城就要危險……

當下裴該用竹杖指著支屈六,“哈哈”大笑,還問“支將軍何去之急也”,其實後背全是冷汗,心中連稱“僥幸”。隨即他轉過頭去,壓低聲音對身旁的甄隨說:“我以一空城,即可退卻數千胡軍,汝等何不頌揚?”甄隨擡眼瞧瞧裴該的神情,卻不見得意之色,而滿目都是焦灼,當即明白:“我這便將都督之言,傳與各隊。”

相信這句話一傳開去,士卒們的心就能基本上穩定下來啦——你瞧我方主將可有多聰明,有多厲害,一座空城就能把胡軍嚇退,那咱們還有什麽可害怕的呀?啥,你說方才在蔣集崗的敗仗?都督說得很清楚,那是他的馬不好,所以才受驚先退,純屬偶然事件——打仗嘛,偶爾受點兒挫折很正常。

只要把士氣穩住,那麽就不怕胡軍再來攻城了。而不管支屈六事後會不會想明白這出“空城計”,胡軍的士氣都會相對地降低——想不明白,我靠城中有埋伏,敵軍依然勢大,不宜往攻;想明白了,我家將主竟然會上這種當,貌似戰爭的前途不大妙啊……

一升一降,即可逐漸拉近雙方的實力,我這裏收攏敗兵,再加上臨時料民為軍,怎麽也能再湊出一千多人來吧。你就敢放著這一千人在身後,肆無忌憚地四下去抄掠各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