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諂媚小人

裴該建議石勒設謀奪取冀州,然後選擇邯鄲、襄國一帶建立根據地,張賓聞言,不禁大吃一驚,眼珠子當場就瞪起來了。裴該瞥見他這般神態,大致猜到了對方的想法,不禁心說:你是想感嘆“英雄所見略同”吧?那是當然的,本來最後那句話,基本上就是史書所載你對石勒進言的翻版哪!要沒有這點兒穿越金手指,我一後世小公務員,再加上此生的世家孺子,怎麽可能分析天下大勢,指點能夠建立基業的“形勝之地”?

耳聽得張賓追問道:“然而王彌以青徐為根據,頗具威脅。再加王彭祖(王浚)在薊,劉越石(劉琨)在並,皆為晉臣,倘若聯合起來,西、北兩路夾擊,唯恐趙都難以守備啊,如之奈何?”

裴該心說這問題我可回答不了……你們應該是趁著西晉覆滅,人心混亂,王浚和劉琨又不大和睦的機會,先兼並王彌,然後占據河北,再奪取幽並青徐,建立後趙政權的。但這都是後話,跟如今的形勢也未必全然相同,在這具軀體殘留的記憶當中,根本對東方的形勢一頭霧水——舊裴該終究只是個胸無大志的公子哥兒罷了——我沒法給你詳細分析。不過沒關系,我可以藏拙,還能夠假裝莫測高深地藏拙。

“此事便要仰仗張先生為石將軍謀劃了。當年諸葛亮未出茅廬,便知三分天下,但《隆中對》於奪取荊襄之策,同樣付之闕如……”我只是給你亮個遠景規劃,具體步驟、近期目標,這不是我應該考慮的——“況我與石將軍有約在先,為其謀身、固勢,保一族之平安,但不獻策伐晉——王彭祖、劉越石皆晉之大臣,我又豈能背誓而圖之?”

張賓皺了一下眉頭:“大軍明日一早便要開拔,前攻洛陽,裴郎果然不願隨行麽?”

裴該輕輕搖頭:“有言在先。”

“既然如此,”張賓輕輕嘆了一口氣,“裴郎只得在此許昌城內,靜候大軍凱旋了——我會留下簡至繁,供應若有所缺,向他索取便是。”

裴該拱一拱手:“多承張先生關照。”

張賓突然間又朝前一探身體:“裴郎可肯擔任留守,負責許昌的防務,以及百姓安置呢?”

裴該說張先生你說笑了——“石將軍暫以許昌為本營,必留大將鎮守,裴某何由置喙?況且我只應承輔佐石將軍而已,也不願輔佐其部將……”

……

張賓、裴該兩人交談良久,但各自碗裏的酒都還沒能喝完一半兒,所擺的吃食基本沒動——因為心思都不在吃喝上。最終張賓以事務繁冗,還有很多沒處理完為理由告辭,領著那名老軍離開了。蕓兒闔上院門,裴該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後背上全都是冷汗,清風徐來,雖然已是初夏,卻竟然生出了一絲透骨的寒意來。

張賓這家夥,真是不好對付啊!不過看這情形,自己終究未落下風,沒讓他討著什麽好去,起碼算是打了個平手。

一回頭,卻見裴氏正在正房門口,倚門而立,看見裴該瞥眼過來,當即招招手。裴該趕緊拱著雙手,小碎步趨近,口稱:“姑母康健,有何教誨?”

很明顯裴氏剛才在房中支楞著耳朵,偷聽裴該和張賓的談話,應該是聽到了片言只語的,就見她面色微沉,告誡裴該說:“我等今雖無奈之下,暫時寄身胡營,然文約切不可為石勒等人設謀,以危朝廷社稷!”

裴該趕緊答應:“適才不過大言敷衍張孟孫而已,姑母放心,侄兒當效徐庶進曹營……”

裴氏疑惑地望著他:“此為何意?”

裴該心說對了,這也是《三國演義》上的內容,於是嘗試著解釋說:“昔徐庶先從劉備,後為曹兵所俘,被迫降曹,然其終身不為曹操設一謀——是之謂也。”

裴氏點點頭:“但願汝心,正如汝之所言。”

……

再說張賓辭別了裴該之後,就去拜見石勒。石勒早知道他去找裴該了,一見面就迫不及待地問:“如何?”

張賓說了:“此子降意未堅,仍想逃亡,但據他所言,合則留,不合則去,若明公能動其心志,則去意必息也。”

石勒說這不是想當然之事嘛,張先生你去跟他聊了老半天,就得出這麽一個結果來麽?

張賓說不是啊,我主要是探查一下裴該的志向和才能。

石勒問他考察的結果如何,張賓想了一想,回復道:“恭喜明公,得一利錐,若能置於囊中,必然脫穎而出——絕不可放他離去!”

石勒沒什麽學問,聽了這話一頭的霧水,說張先生你又開始掉書袋了——這啥意思啊?

張賓說好吧,那我大致給你講一下有個名叫毛遂的古人的故事……

……

翌晨日出之時,石勒親率大軍離開許昌北門,浩浩蕩蕩向洛陽方向進發。他任命大將支屈六為留守,並且派程遐輔佐支屈六,負責民政事務——至於徐光等人則和張賓一起隨軍遠行,隨時以備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