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北方遊牧民族的飲食和居住狀況

一個文明的民族通常以谷物或稻米為主食,雖然有益於健康,但僅能由農民辛勤的工作得到。有一些天生好命的野蠻人,居住在熱帶地區,靠著大自然的賞賜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但是在北方的天候條件下,以畜牧為生的民族,只能依賴牛和羊群勉強度日。醫術高明的醫生能決定(要是他們能如此決定的話)人類的性情受肉食或素食的影響會到何種程度。無論食肉和殘酷是否有連帶關系,從任何觀點來衡量,不殺生對人性的建立還是有益處的。雖然有這種說法,但實際上在家庭中看到和動手屠宰牲畜,同情心所受的影響可說是微乎其微。

但是我們可以觀察到,那些被歐洲文雅藝術掩蓋的令人反感的動物,在韃靼牧人的帳篷裏被毫無遮掩地宰殺。令人厭惡的宰殺動作卻一覽無遺。他們習慣於屠殺牛羊,以此作為每日的食物,血淋淋的肢體無須經過多少處理,就被毫無感覺的屠夫拿到餐桌上食用。在軍隊這個行業裏,特別是要指揮一支大軍,專門使用動物當食物明顯會產生實際的好處。谷物的運送不便而且易於敗壞,必然需要大型倉庫用來供應軍隊賴以生存的物品,使用大量的人員和馱獸,費盡辛勞進行緩慢的運輸。但是牛和羊群可以伴隨韃靼人行軍,保證提供充足的肉食和奶類,所經的地方絕大部分是未耕種的荒野,草類生長迅速而且繁茂,只有少數極為貧瘠的不毛之地,北方強壯的牲口只有在那裏才無法找到可用的牧場。韃靼人對飲食不講究,而且能忍受饑渴,可以增加牛羊供應的數量,延長使用的時間。他們靠著這些動物的肉為生,不管是宰殺還是因病而死都一律下肚,毫無差別。

在任何時代和國家,無論是歐洲還是亞洲,文明社會一般都忌諱食用馬肉,但韃靼人貪吃的胃口特別嗜愛,這獨特的口味有助於軍事作戰的成功。西徐亞人的騎兵部隊主動積極,在距離遙遠的快速入侵行動中,通常都會帶著相當數量的備用馬匹,隨時用來增加速度,或是免於饑餓之苦。眾多的馬匹是發揮勇氣的泉源,使食物的供應不致匱乏。當韃靼人營地四周的秣草耗用殆盡,就宰殺大部分的牛,把鮮肉用煙熏過,或曬成肉幹,這樣做可以長久保存。在突發狀況下的緊急行軍,他們會為自己準備相當分量的幹酪球,或是堅硬的凝乳,食用時可溶在水中。堅忍的戰士靠著輕便飲食,維持很多天的精力,不致因缺糧而喪生。但是這種斯多噶派哲人奉行不渝、基督教的隱士極為心儀的戒除食欲的克制能力,蠻族接著就用暴飲暴食來補償。韃靼人把來自溫暖地區的美酒視為最喜愛的禮物和最貴重的商品。他們孜孜不倦從事的生產工作,是運用技術從馬奶中提煉發酵的烈酒,飲後很容易醉倒。無論是舊世界還是新世界的野蠻人,對於交替出現的饑饉和豐盛所帶來的興衰,身受其苦而深具經驗。就像獵食的動物,他們的胃已習慣於極端的饑餓和暴食,不會感到有任何不適。

一個社會進化到以農立國和崇尚武力的時代,成群的士兵和農夫散布在廣闊的土地上,這是一片耕種過的地區。當好武的年輕希臘人或是意大利人,集會在同樣的旗幟之下,不論是保衛自己的領土,還是侵略鄰近部落的區域,必然已有很多世代悠然消逝。生產制造和商業貿易的發展過程,逐漸在城市的城墻之內聚集起一大群人,但是這些市民不再是士兵。技藝可以美化和改良文明社會的狀況,同時也會腐蝕軍事生活的習慣。

西徐亞人的遊牧方式看來可以結合簡樸和精練的不同優點,同一部落的個人可以經常集會,但是他們只聚集在一個營地裏。這些生性勇敢的牧人,相互之間有時共同勉勵,有時彼此競爭,就會激發天賦的本能。韃靼人的寓所不過是很小的廬幕,大致成卵形,居住的環境寒冷而汙穢,年輕的男女混雜在一起。富人的大廈也不過是木屋而已,大小以能方便地裝置在大車上為準,可能要用一隊牲口來拖曳,數目多達二三十頭公牛。大群家畜白天放牧在鄰近的草地,到夜晚趕回來受到營地的保護。人與動物永遠聚合在一起,需要防止產生有害的混亂,在所分配的紮營地點,就得建立秩序和警衛,這是初步的軍事行為。

等到地區的牧草消耗殆盡,部落的牧人就像軍隊一樣,要開拔到新的牧場。這在遊牧生活中是例行工作,等於在演練作戰行動中最重要也是最困難的項目,可以獲得這方面最實用的知識。位置的選擇依據不同的季節有常例可循,韃靼人在夏天向北方進發,把帳篷安置在河岸,至少也要靠近奔騰的溪流。冬天回到南方,營地選在山巒的後面,要能進出方便,避開從西伯利亞冰凍地區刮來的寒風。這種生活方式普遍為逐水草而居的部落所采用,等於把遷移和征戰的精神傳播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