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基督教發展的主要條件(第5/5頁)

(六)與基督教興起有關的各種問題

我們不能肯定地說,出身高貴和富有的人士,完全和基督教信仰無緣。有幾個羅馬公民曾被帶上普林尼的法庭,他很快就發現,比提尼亞社會各階層都有為數眾多的人背棄祖先的宗教。德爾圖良利用阿非利加前執政官的恐懼心理和人道主義思想,很明確地對他提到,要是堅持運用殘酷的株連手段,就必須將迦太基的人口消滅十分之一,而且他會在罪犯中找到許多和自己身份相同的人,那些出身高貴家庭的元老和貴婦,以及他最親密朋友的友人和親戚。但是德爾圖良這種過於大膽的挑戰言論,在這裏卻不如普林尼從不遭人懷疑的證詞更為可信。不過,等到40年之後,瓦萊裏安皇帝倒是真正相信這種說法,因為從他的敕令中,顯然認為已經有許多元老院議員、羅馬騎士以及有身份的貴婦,都參加了基督教的活動。教會雖然逐漸喪失內部的純潔,外部的聲勢卻仍然有增無已,以致到戴克裏先統治時期,皇宮、法院甚至軍隊中,都隱藏著大批基督徒,他們都試圖協調現世和來世生活的利益。

然而,由於這些特殊的事例不是數量太少,就是時間太晚,無法消除橫加於早期基督徒卑賤和無知的誹謗。我們不應該利用較晚時候虛構的傳說來加以強辯,更可行的辦法是把遭受誹謗的情況,變成一個可以使大家受到教誨的題材。大家只要願意深思便會有所體會,上天從加利利漁人中挑選使徒,那麽把第一批基督徒在塵世的地位降得越低,就越有理由敬佩他們的品格和功德。我們有責任時刻銘記在心,一般而言,天國的門專為窮人敞開。受過災難和鄙視所磨煉的心靈,聽到神靈應許未來的幸福會無比振奮。相反的是,有福分的人為擁有塵世而感到滿足;有智慧的人會在懷疑和爭論之中,濫用理性和知識的優越,事實上卻一無所得。

我們確實需要建立理念來自我安慰,免得為失去某些傑出人物而感到悲傷。在我們看來,這些人最有資格接受上天恩賜,像塞涅卡、大小普林尼、塔西佗、普魯塔克、伽倫、身為奴隸的埃皮克泰圖斯,以及馬可·安東尼皇帝等人,他們都為自己所生存的時代增添無限光彩,提高人性尊嚴。無論在實際生活或沉思默想中,都使各自所在的地位充滿榮譽,傑出的理解力因研究學習而更為增強。他們的思想所形成的哲學,清除一般人迷信的成見,把自己的時光用於對真理的追求和善行之中。然而,所有這些聖哲(這是一個令人驚異和關心的問題)都忽略或漠視基督教體系的成熟。無論他們說出的話還是有意的沉默,對於遍布羅馬帝國日益擴大的教派,都表現出鄙視和不齒。在他們中間,那些願意降低身份提到基督徒的人,也認為他們是一群頑固和蠻橫的狂熱分子,一味強求別人俯首帖耳聽從神秘的教義,卻完全提不出真正讓有見識的學者產生共鳴的理論。[376]

原始基督徒一再為自己和宗教撰寫的護教言論,這些哲學家是否仔細讀過,值得懷疑。不過更令人惋惜的是,沒有更具才能的辯護人出來捍衛傳播宗教的大業。他們為揭露多神教的荒謬花費了過多的機智和辯才,只是經由揭示受害教友的無辜和痛苦來激起大眾的同情。在應當明示基督教神聖起源時,卻大力宣告彌賽亞即將來臨的預言,而不曾將伴隨救世主來臨的各種神跡講個清楚。經常談論的教義或許能啟迪基督徒,或者使猶太人改教,因為這兩者承認預言的權威,帶著虔敬的心情來尋求所包容的含義和應驗的情況。不過,有些人既不理解也不尊重摩西的信仰道路和預言風格,這種勸誡方式用在他們身上,便會大大減弱說服的力量和影響。查士丁和後來的護教者那種拙劣的手法,把崇高意義的希伯來神諭變成遙不可及的幻象,充斥裝模作樣的自滿和冷漠無情的寓言;對於一個思想閉塞的非猶太人來說,由於混雜一些用奧爾甫斯、赫耳墨斯和女預言家的名義[377]強加於他的、好像來自上天的真正靈感,實際上是出於虔誠的偽作,因而使得神諭的真實性也變得可疑。采取欺詐詭辯的手段來保衛上帝的啟示,總使我們想起那些不很高明的詩人,給自己筆下百戰百勝的英雄,加上沉重、笨拙、易碎和無用的盔甲。

但是,對於萬能的上帝基於他們的感覺而非理性,親手提出的證據,異教和哲學世界竟毫不在意,我們又該如何原諒他們呢?在基督的時代、使徒的時代,以及他們第一批門徒的時代,宣講的教義都曾為無數神跡所證實:跛腳能行走、盲人看得見、生病得痊愈、死者可復生、惡魔遭驅除……自然規則往往為教會的利益暫時停止發揮作用。但是,希臘和羅馬的聖哲卻不理睬這些驚人的神跡,只一味忙於日常的生活和學習,對於精神和物質世界的任何改變,似乎完全無所覺察。在提比略統治時期,整個世界,或至少在羅馬帝國的一個著名行省,出現過三小時違反自然的景象,天地一片漆黑。如此神奇的現象,理應引起人類驚愕、好奇和虔敬。在一個注重科學和歷史的時代,竟然無人注意,就那麽放過不提。這件事發生在塞涅卡和老普林尼在世時,他們一定親身經歷過這一奇異事件,或很快便得到關於這事的信息。這兩位哲學家都曾在他們苦心經營的著作中,記錄了他們不倦的好奇心所能收集到的一切重大自然現象,如地震、流星、彗星、日食、月食等,但是他們對於自然世界被創造以來,凡人眼睛所曾親見的最偉大的奇觀,卻都略而未談。普林尼的作品中有一章專門講述一些性質奇特、歷時較久的日食,僅滿足於描述愷撒被刺後奇特的天光反應,說是在那一年的絕大部分時間裏,太陽都顯得暗淡無光。這一晦暗的季節,顯然不能和耶穌受難時反自然的天昏地暗相比。但在那個值得記憶的時刻(公元前44年3月15日),大多數詩人和歷史學家毫不例外都對此大書特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