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都是王安石惹的禍?(第6/14頁)

王安石說:“不然。善於理財者,可以不增加捐稅卻使國庫充盈。”

司馬光大不以為然:“天下哪裏有這個道理?天地所生的錢財萬物,不在民,就在官。設法從老百姓那裏巧取豪奪,比增加捐稅還壞。這實際上就是當年桑弘羊之流蒙騙漢武帝的那套說辭。”

從後來發生的情況判斷,皇帝很可能有過短暫的猶豫,但最終還是支持了王安石的變法主張。

促使皇帝作出此項決定的因素肯定不少,其中,最重要的則可能是下列兩點:

其一,帝國財政狀況日益困窘,天步艱難,已經很難再往前走了;

其二,王安石的一套理論的確具有極強大的說服力量。

至於年輕皇帝的爭強好勝,毫無疑問是一個基礎性的因素。

公元1069年,即宋神宗熙寧二年二月,王安石被任命為參知政事,也就是副宰相,負責帝國的變法事宜。著名的熙寧變法開始了。

此時,距離宋太祖趙匡胤去世,已經過去了九十多年,由第六位皇帝坐在龍椅上治理這個龐大的帝國。雖然從疆域上看,不如漢、唐那般遼闊,可是如此花團錦簇一般的文明昌盛,難道是古人所曾經見識過的麽?誠如我們所知道的,北宋時期最重要的文化名人,如今絕大部分已經登場:寇準、梅堯臣、範仲淹、晏殊、歐陽修、柳永、晏幾道、曾鞏、司馬光、王安石;十二年前,比王安石小十五歲的蘇東坡和他的弟弟蘇轍,也由四川眉山來到京城,並且一舉中第,東坡在三百八十八位進士中,幾乎名列榜首。據說,僅僅因為主考官歐陽修判斷失誤,以為這麽漂亮的文章定是出自自己的一位弟子之手。於是,為了避嫌,把該文的名次往後錯了一位,就此才委屈東坡成為第二名。黃庭堅、秦觀諸人也已接近弱冠之年,意氣風發地嶄露頭角。李清照、陸遊、辛棄疾們還要再過一些年月才能大放異彩。大宋帝國,星漢燦爛;他們雅歌投壺,詩酒唱和,光風霽月,文采風流;可能他們誰也沒有想到,自己已然處身於中國古代文化的最高峰處,前無古人,而後無來者。

然而,高處不勝寒,皇帝和他的大臣們卻憂心忡忡。他們最清楚,在這繁花似錦的後面,國家積貧積弱之勢已成定局,且已經積重難返。

所謂積貧,並不是說國家貧窮。事實上,大宋帝國是中國古代歷史上經濟文化最為發達的巔峰時代,肯定是當時全世界最富裕、最發達的國家。舉凡農業、手工業、商業、國際貿易、城市發展、科學技術進步、生產工藝改進等等,無一不是最輝煌的時期。不幸的是,帝國同時又以積貧積弱著稱,形成令人相當無奈的局面。

積貧指的是帝國國家財政長期處於入不敷出的窘迫之中。造成此種狀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冗兵與冗官。

太祖皇帝在實施以文制武、裁抑武將政策的同時,創設了募兵制度。據說,這是開國之初太祖皇帝趙匡胤相當得意的一項設計。史書記載說,趙匡胤曾經與趙普等二三重臣商討“可以為百代之利者”,趙普們出了許多主意,皇帝都不滿意。最後,太祖趙匡胤認為只有養兵一法才是長治久安之道。太祖曰:“可以利百代者,唯養兵也。方兇年饑歲,有叛民而無叛兵;不幸樂歲而變生,則有叛兵而無叛民。”意思是說,遇到災荒年景,將饑民招募為兵,可以避免饑民作亂;正常年份,即便有軍隊作亂,而百姓也不會參加。於是,大宋建立了由國家財政養兵的募兵制度。實際上,是將軍隊作為收留饑民和地痞流氓、獷悍之徒加以管束的機構,使之不被放到社會上去滋事。

這套制度短期來看的確不錯,時間一長,則一塌糊塗。

百姓一旦應募為兵,便被輸入官府軍籍。這些入了軍籍的人們,行不得經商,居不得為農,生老病死皆不許脫籍為民,妻子兒女全部都要仰食於官府。於是,兵營裏便到處都是老弱病殘之兵。這種兵,一旦開戰,如何上得了戰場?於是,再大量招募精壯之兵。就這樣,太祖開寶年間,禁、廂軍部數為三十七萬人;太宗至道年間增至六十六萬;真宗天禧年間為九十一萬;仁宗慶歷年間為一百二十五萬;到此時,神宗皇帝登基前不久,已經到達一百四十萬有零。我們耳熟能詳的梁山泊好漢——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所教練的八十萬禁軍,蓋源出於此。

帝國禁軍屬於中央正規軍,其士兵每年的軍餉軍糧,通扯合計為每人五十緡錢。這裏的緡,指的是一千錢,作為錢幣的計量單位時,和貫的意思差不多。以當時的購買力折算,五十緡大約不到今天的一萬元人民幣,供養全家一年的花銷,不算富裕。廂軍則為地方部隊,其士兵的軍餉軍糧還要再少一些,大約為三十到三十五緡,約合今日的六千元人民幣左右。這些僅僅是平日養兵所需,還不包括戰時的後勤保障、轉運、賞賜、組織動員、損耗、管理等等。因此,到神宗皇帝登基時,每年軍費開支約四千八百萬緡,時人估計占全國財政收入的六分之五。這個數字很有可能是保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