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黎免段職

督軍團在北京胡作非為,一會兒主張對德宣戰,一會兒贊成包圍議會,最後又提到憲法,可是有一個最好出風頭而又最好發議論的大督軍張勛,此時卻在一旁不發一言,不做一事。黎元洪忽然想到他的身上,黎想:這個老粗是反對對德宣戰的,又是個不願擁護段內閣的,倘能把他拉到自己的陣線來,豈不是可壯聲威而寒段派之膽。黎用以聯絡張勛的是李經羲,李是前清時代的雲貴總督,洪憲皇朝嵩山四友之一,最妙者蔡鍔和張勛都是他的老部下,所以洪憲將失敗時和督軍團倡亂幹政時,這位年將就木的老官僚竟從冷宮中變成了紅極一時的要角。李推薦江西籍國會議員郭同到徐州連絡。

同時段祺瑞也看中了張勛,想從他的身上找出絕處逢生的路線來。段估計張有兩件事可引為同志,第一痛恨國會,第二輕視總統。於是段派徐樹錚秘密到徐州,請他借參戰問題予國會以致命之打擊。

張勛卻自有打算:解散國會是絕對贊成的,驅逐總統亦無不可,可是假若兩者之目的是擁段,則不願白費氣力;他想利用府、院之爭,國會與內閣之爭,造成復辟的機會。他向段的使者討取合作的代價:“總理如能贊成復辟,這兩件大事我姓張的一個人包辦好了。”

張勛估計復辟的可能性:第一,段表示無可無不可的態度;第二,馮國璋和陸榮廷可引為同志,其余的一般武人,張早已窺破了他們的心理,對內閣問題、參戰問題、復辟問題一切都無所謂,他們沒有中心思想,只以個人權位及地盤為前提。張又自命深深懂得一般人的心理,以為民國疆吏不及前清督撫之尊。這位“心理學家”抓住了許多要點,又利用北方政潮,所以絕不躊躇地認為是復辟的千載一時之機。他對老上司(李經羲)並沒有任何好感。他對黎的密使郭同,極口稱贊:“咱們的大總統真是一位忠厚長者,咱斷斷乎不許別人欺負他老人家。倘有用得著張某人之處,咱們當部下的難道不能替他出一番死力!”郭回京報命後,黎認為張本是督軍中最不可理喻的人,現在他尚且肯就範,還有那個敢公然造反!他又深信張的話說一不二,決非口是心非的人,所以他下了免段的最後決心。

督軍團呈請解散國會,國會議員紛紛避居東交民巷和六國飯店,有錢的老百姓都紛紛逃難到天津。

5月20日後,段知道府方改派內閣總理的命令即將發布,因此召集有關方面舉行秘密會議,討論對策。到這時候,連最靠攏他的研究系人物也勸他作必要的退卻,以便積蓄力量,待機反攻。於是段派範源濂到天津,請徐世昌出面來組織新內閣,本人願意在新閣中留任陸軍總長。徐這時當然不肯跳火坑,他表示他決不接受組閣的新命。

21日,段又親訪王士珍,請其權代內閣總理。王也向他作揖打拱地“敬謝不敏”。

同一天,段出人意料地到公府來見黎,表示迫切希望擺脫一切。他說:“我已經找過了徐菊老,找過了王聘卿,他們都不肯擔任內閣總理。請總統從速為我找到替身,以便交卸。”黎回答說,他一時還沒有找到適當的人選。段從公府退出來,即命陸軍部向路局接洽專車,宣稱於當晚9時離開北京。

直到這時,段既未呈請辭職,又與督軍團保持密切聯系,企圖留任。其所以演出這套戲法,是用以和緩黎下令免他的職,以便爭取時間來布置另外一套戲法。在此以前,他的黨徒曾建議用清一色的自己人補充已辭職和已去職的閣員,以便與國會和總統作戰到底。他沒有接受這個意見。此時,他擬就了一張補充閣員的新名單:以夏壽康為內務總長,饒漢祥為司法總長,湯薌銘為海軍總長,孫寶琦為財政總長,莊蘊寬為農商總長,汪大燮為交通總長。耐人尋味的是:這張名單幾乎沒有一個人是段的私黨,打頭三名就是黎所喜愛的湖北人,其余也都是黎具有相當好感的人。很明顯,這是段想以此交換黎維持其內閣總理的地位。

22日,段命院秘書長張國淦攜帶這張名單征求黎的同意。黎因段戀棧感到十分驚奇,他沒有在這張名單看上一眼就冷冷地說:“名單上都是一些安徽人吧!”可是,當他接到手裏一看,看見名單上有不少湖北人時,臉色就和靄多了。張國淦退出來後,黎立刻召集幕僚討論這張名單。幕僚們都很樂觀地說,老段外強中幹,不可中他緩兵之計。這時,伍廷芳已經答應代理內閣總理,王士珍答應在老段下台後盡力幫總統的忙,東交民巷外交團方面也已經接洽好,督軍團則已經離開北京,一切都是罷免老段的最好時機,此時如不下手,更待何時?黎也相信這是大好良機。